卿卿何处不可怜(重生)+番外(30)

作者:泽日

“老夫的孩子失踪了三天,昨日终于在河边浅滩中找到,尸体。”贺至闭了眼,嘴皮却颤抖得仿佛含了热油。

“玉儿自幼在黄河边长大,熟悉水性,怎么可能在河滩淤泥中困死!定是那帮老贼要给老夫一个教训,杀了我的孩儿,不就是要我的命吗!”

路惊鸿心知安慰的话有多苍白无力,只握紧了贺至粗粝如树皮般的手。“你放心,本官定会还老先生一个公道!”

贺至听言只痴痴地笑了,“天道好轮回!小老儿愧对了黄河,愧对了百姓,便报应在我孩儿身上吗。何不拿了我的命去!他才十岁啊!他是被人活活掐死了埋在淤泥中的!”

贺至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大人,安庆十年,黄河泛滥,总督发不出工钱来,民工闹事,总督竟下令将闹事的人全部坑杀,尸骨拿去填了黄河!”

“安庆十三年,新来了一任总督,不收任何底下的孝敬,老夫只道他清正廉洁。谁知他任上没遇着黄河泛滥,竟派了一队兵去扒了那口岸!可怜下游百姓,葬身鱼腹者不计其数,为害千年啊!那位总督大人现在却已是京城的尚书老爷!”

“小老儿在这衙门待得久了,什么腌臜事都见过了。我怕啊,我怕说了实话被杀,怕写了状纸都递不出这总督衙门!这哪里是懒政、苛政,这是要绝了百姓啊!活该小老儿抵命,活该我替百姓抵命!我不该怕,我不该知情不报!可为什么拿了我孩儿的命去!”

“老夫知道的尚且是这些明面上的事,暗地里这群硕鼠偷吃了我大齐多少银两,祸害了多少百姓!我舍出这条贱命去,只求大人做主!”

路惊鸿拦不住,贺至的额头已经磕得鲜血淋漓。他心中即使早有预备,也为贺至所言而心神震颤,只能道:“老先生,此次我既然与靖王殿下同来,便一定会惩治这群贪官污吏!”

他有些明白陈霁所说的“先生不出,如苍生何”了。

贺至指缝中的黑泥,可是他用手在浅滩淤泥中以手挖地所致?治理了一辈子黄河的人,在黄河边挖出了自己孩子的尸骨,该是何种心境?

他将贺至送了回去,并派陈郁贴身保护着——陈郁是这次上路,陈霁特地拨给他的护卫。

前几日,路惊鸿收到陈霁来信,道陈寻雁同商队不日将经过此地,前往京城,若他有难,可寻二姑娘帮忙。

路惊鸿对着匣中贺至几年间收集来的账本,下定了主意。

当陈寻雁一身蓑衣,自淅淅沥沥的雨中驾马而来时,路惊鸿因河务与贪官而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终于有了些许放松。

陈寻雁利落地翻身下马,向他拱拱手,笑道:“数月不见,路大人瞧着清瘦了不少。”

路惊鸿苦笑,日日忙得焦头烂额,可不得瘦吗。

少女头戴青玉冠,一身黑色劲装作男子打扮。额上落了一滴雨水,像个水晶坠子嵌在眉间。

路惊鸿带着她从后门进了书房。陈寻雁将雨淋淋的斗笠搁在书桌上,洒脱笑说:“路大人可许我歇息一会?”她随着商队走了半月,亦是没歇息好。

路惊鸿自然无不同意。

陈寻雁说是歇息,却也拿出了账本细细看着。京城有郑又戈盯着,他分身乏术,商队还是需要陈寻雁亲手掌握。

两人就着烛光静坐,只有浅浅的呼吸伴着翻书声。路惊鸿近几月来,难得有这样毫不设防的时候,再一抬头,二姑娘却已睡着了。

二姑娘手中还捏着账本,一缕碎发垂在脸上,随着呼吸起起落落。光洁的面容在烛光中如有月华流淌,分明还是个小姑娘。路惊鸿静静地看着她,烛光中二姑娘皱了皱眉,却始终没醒来。

路惊鸿发现,有失眠症的二姑娘和自己在一起时,很容易睡着。“是自己太无趣了吗?”路大人抿着唇反思了一霎。

夜色渐深,他不能让二姑娘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睡觉。但也不可召侍女进来照顾二姑娘,怕泄露了这次行动。若叫醒二姑娘,她怕是要睁眼到天明了。

烛光渐渐暗了,路惊鸿将最后一本账本看了又看,还没等到二姑娘自己醒来。长叹一口气,心中不断念着医者仁心,终于下了决心将二姑娘抱到了自己床上。

二姑娘瞧着身量高挑,却轻飘飘的。像只小兽一般缩在自己怀中,头搁在胳膊上,寻着更温暖柔软的地方。

从书桌到床的一小段距离,路惊鸿脚下仿佛踩着棉花,虚浮得找不到力气。

替二姑娘盖好被子后,二姑娘的头却枕住了他的手。冰凉的肌肤蹭着他的手,他想起替二姑娘诊脉时,他曾说过二姑娘体温较常人低些,

指尖穿过柔顺的长发,路惊鸿只觉冒犯。自欺欺人地念着“医者仁心”,终于狠心将手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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