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6)
赵依童怯怯的左右看看举起了手,老师看向她:“你叫什么?”
“宝儿”
有些同学捂着嘴吃吃的笑,老师很宽容,这个小女生由于特殊原因没上过幼儿园直接上小学,差一个月才5岁上学对她的确有些吃力。老师说:
“你的大名叫赵依童,下次记得啊”
瘸子自嘲的笑笑僵硬的点头:
“嗯嗯都戴上,君子无故玉不离身,好,好”。
“你大姥爷呢”
“大姥爷?”
“就是姥爷的哥哥啊”。
“大姨和妈妈都没说过姥爷有哥哥啊”。
瘸子不说话了,半晌道:“带我去见你母亲”。
童摇摇头:“她睡着,她连我说话都听不见”。
瘸子蹭着井沿儿坐下,开始说些童听不懂也接不上茬的话,他牵着童的手,说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喃喃的自说自话,再后来,瘸子就闭着眼靠着井沿儿说,声音越来越低,远远的有鸡打鸣,童拉拉他袖子,
“走吧”。
瘸子顺从的起身,柔声问她:
“累不累”。
童摇摇头,牵着不再是瘸子的瘸子,往西北漫天风沙里走去。
那年伊尔根觉罗·赵依童6岁,又好像不止6岁。
那年瘸子差点儿忘了曾经大家叫他善敏王爷。
光绪年间,京城
今儿庆王府老福晋寿辰,一众女眷和前来祝寿的各府贝勒贝子格格妞妞们都随着大人在府里听戏,庆王府除了3500两俸银和奉粮,还有五十五万亩地,养活王府不足七十口人,早些年西二旗西三旗几个村子一年的收成也就王府一双靴子钱。
主子们养成习惯不问钱不碰钱,否则下人们会不高兴:
爷您打听钱干嘛?您若知道了,倒叫奴才们怎么托福?托福意思是拿回扣,这是各府里桌面儿上都允许的事儿。
老福晋早年间常进宫陪着听戏,虽说王府戏班比不了宫里头的南府戏班儿,没有内务府定期去江南采办女伶小倌儿,但各王府的气势也比着民间的三庆班,四喜班的水准,那养的角儿也是响当当的,还时不长的从宫里挖挖墙脚,也是有的。
乾隆爷那会子,名票贺世魁的京腔十三绝,绘尽京剧盛世风采,前几年,画师又仿着前朝的十三绝来了个新十三绝,当中的徐小香,很是入老福晋的眼,长相俊美,扮相富丽,徐小香红极一时养出个脾气就是从不演穷生。
京里各家王府都是皇上赐了府邸免费给住的,但金银财宝和戏班子可是各王府自己个儿的,那还有嫌多的么,一年到头,倒有两百多天都上着戏码。
宫里老规矩养着大家,就别惦记篡位谋权就好,时间长了,谁家不是一帮子票友一帮子拿烟枪一帮子提笼架鸟的废柴。
近来老佛爷不是大节庆下的也少了听戏,倒是添了个看闲书的习惯,连宫里常走动的都不知道老佛爷这么爱看【红楼梦】。老佛爷手边的还不是一般手抄本,是陆润痒等几十个状元进贡的手抄小楷,每页13行,中缝还标注抄写者名字万一有错别漏字正主就得领罚。
老佛爷看高兴了,还在边上一丝不苟小字朱批,一套书下来两大箱子,倒都是自己看完没找女官念给她听。近来两宫实在是疲累不堪,极少有听戏的好心情。
满人马上夺天下,经历康乾盛世,虽说养下一批懒人,总还有剽悍的基因,不安现状的贝勒贝子们少不了折腾,可折腾也不过是折腾自己那点小盘算,在18岁前谋个好前程否则不能留京,那可是要被指回东北老家的,且不说骨肉分离,就想回京尽孝也是不得恩准不能够的,女眷们恨不能从出娘胎就开始各种谋划,亲上加亲,一荣俱荣的安排是很正常的事。
暖阁外两个丫鬟模样的一路拨拨弄弄低头找着,吊眼梢那个扭头冲绿裙子说:
“你且轻巧些走,仔细惊着牠。”又咂着嘴唤道:
“雪狸,雪狸”。
绿裙子心焦的拧着手,一边道:
“素喜姐姐,等会子戏散了可怎么了得”
说着就泪汪汪好像板子已经挨到身上。
前面的素喜不耐烦:
“你且住嘴吧,抱猫也抱不利索,倒索性今儿就赶出府去,且看你这笨手笨脚能奔个什么前程。”
绿裙子扑通跪了下来:
“姐姐救我,翡翠日后任凭姐姐差遣,绝无二话。”
素喜不耐烦的挥挥帕子,示意禁言。手中端的琉璃盏,是雪狸这几日里喜爱的鹿肉干,这肉干,寻常人家也是没得见的,切成小丁,是上好的猫点心。
这白猫雪狸,是王府上下人尽皆知的宝贝,牠可是老佛爷的玉狮子同枝同脉,老佛爷眼里全天下都是奴才,只有玉狮子是主子,专门安排个宫女小娟子负责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