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5)

作者:玉门霜

赵依童想留下听他们说话,看了一下天又想母亲应该醒了,她要回去陪母亲。白天让她很没精神。往回走的路上尽量走在阴影里,原以为很远的地方,很快就走到了家门口。毛毛妈端着饭盒过来,进屋的时候,毛毛妈在赵依童的面前关上了门,差点撞上赵依童的脸,毛毛妈从来不会这么没礼貌‘

赵依童想着就径自跟着走进去。她坐在母亲的枕头旁边,母亲的枕头是湿的,她换了个地方撑手发现整个枕头湿的找不到干地方。

毛毛妈搬个凳子靠在床边,把饭盒打开,摘下眼镜开始揉眼睛。床上的母亲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某个角落,眼泪从鼻梁跨过去跟另一行眼泪汇聚在一起,一串接着一串渗进枕巾不见。

赵依童想说,她的玉不见了,但估计母亲不会在意,她现在看起来不在意任何事情。

又一个晚上,大西北的夜空被冶金厂锅炉烟囱熏的通红的时候,赵依童在井台儿边又看见瘸子,今天瘸子收拾的整齐了许多,那天挨打的脸认真洗过,头发并没有剪,仍然长长的团在脑后,他瞪着红红的眼,痴痴望着井里,赵依童走过去,想知道他在看什么。

赵依童探头的时候井里又出现那个带小帽的男人,白月光映着通红的夜空,他静静地看上来,不悲不喜的高贵神情,衣服发着粼粼银光。赵依童把头探进井口认真的看着这个她觉得非常亲近的神气的人,身边瘸子擦身而过的力道蹭着赵依童肩膀猛的朝井里斜了一下,她还没看清,身旁这个高大的人不见了,随之传来井里闷闷的扑通一声,赵依童愣了一下猛的转身高喊:

“救命啊救命啊,”

但没人听见,如果连母亲都听不见她,还有谁能听见呢?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瘸子被捞上来的时候很费劲,他已经肿了,小小的井口就快塞不下的样子,打捞和看热闹的人们都不认识这个人,有个半大小姑娘带着个西北老汉过来,领走了他的身体。他们自称瘸子精神有问题,是当地回民要拉回去土葬。老汉垂着头在前面拉车,半大姑娘在后面帮着推。

打捞的人们看着他们转过平房消失在阴影里,大家愁眉苦脸的抱怨,这口井,以后还怎么喝?

你信吗?生命中会出现这样一个人,就算不顾一切,就算倾其所有,就算万死不辞,也无法和他走到最后,能走到最后的,须得一开始就是同路。

那么现在,算是同路吗?至少没了身体的桎梏,多了行动的自由。

赵依童和这个瘸子是注定要再见的,无论什么方式。

离开了身体的瘸子看着年轻很多,也不瘸了,他单膝跪在赵依童面前从头发里拉扯出那两块玉璧,盯着赵依童的眼睛问:“孩子,告诉我颙颉或者颙钰是你什么人?”

童摇摇头,瘸子不甘心:“井里那个男人,你可见过?”

童看着他,又摇摇头。

“你的玉佩,哪里来的?”童下意识摸摸胸口,“姥爷给的。”

“你姥爷在哪儿?他叫什么?”

他半年前去世了,童并不想说出姥爷名字给一个陌生人。

瘸子低下头半晌,又问:“你能告诉我你姓什么吗?”

童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可以:“我姓赵”

瘸子老泪纵横拼命点头:“赵,正是赵,伊尔根觉罗改汉姓赵。”

瘸子紧紧抱住她,眼泪抹了她一脸:“对不起啊好孩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伊尔根家啊”。

童有点可怜他,挣扎出来慢慢说:“我姥爷叫赵永玉”

“颙钰,你是颙钰的亲外孙?是颙钰把这块玉给你的,你姥爷跟你说过这块玉的故事吗?”

“这是太姥爷的玉,姥爷说我的出生时间跟太姥爷一样,所以让我帮太姥爷收着。”

“你和宝贤?出生时间一样?”

瘸子端详着她,半晌伸出手,手上是一个完整的玉璧,两条螭龙,一上一下首尾相连,唯一不同的是,一条沁色在眼,一条有伤在足。

赵依童呀的叫了起来,欣喜的拍拍手:“在你这儿”。

瘸子跪坐着,童站着: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童伸手把自己那块玉重又戴上,把瘸子的手推回去,瘸子愣在当场,不可置信的看着赵依童,半晌头低垂着肩膀上下颤抖不止,赵依童于是拿起他那块,笨拙的给他也套上,又用小手在他胸口拍了拍:

“好啦”。

当年那人也是这样说的这样做的。瘸子摇着头:

“你不可能是宝儿,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也许赵依童自己都不记得了,就在去年新生开学报道,老师问:“还有谁的名字没有被叫到的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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