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206)
梅蕊剧痛之际尚能支撑,哪知道身后南宫本是半醉,先时还未留意英洛的话,这会子闻得梅蕊一声痛呼,不由勉力睁开双目,但见她拄剑而立,身前女子匕首一招快似一招,很快便在她胳膊上划出道口子来,两下里流血,顿时将她衣衫染红,恰这女子后背正对着自己,他不假思索挥出一掌,只见那女子如断线风筝飞了出去,撞断了楼梯护栏,跌了下去,她手中匕首脱手而出,铮的一声钉在不远处柱子之上。耳边听得少年凄厉的呼唤:“姐姐——”更有粗豪悲愤之声道:“将军——”他使劲摇摇头,只见一眉目极为精致的少年堪堪冲了上来,又向下张望,不知为何,忽长舒了一口气,再看之时,眼前已经有剑影闪过,挟雷霆之怒,山岳之威,劈面而来。
南宫南贵为南宫世家少主,家主南宫胜绝五年前已卧病在床,虽打着家主名头却早已不能理事,家中大权尽握在二叔南宫谨明手中,自他回来之后不过近一年时间,便执掌大权,外人提起这位南宫少主来,免不了赞一声好城府,好计谋,但却甚少有人见识过他奇绝的武功。
今日这少年多番逼迫,南宫南醉中酒意困沉,步伐粘滞,饶是如此,也已在眨眼间避过了他的五六招杀招。少年气血激昂,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喘息的余地,至十来招之后他方发现,若再如此全无抵抗,不出五十招必败于少年剑下,他被这凶悍少年惊出一身冷汗,闪躲间隙,猛然瞧见旁边柱子上插着把匕首颇为眼熟,不假思索纵身而去,回身一掌迫得少年后退了一步,将这匕首拨下来,欲重整旗鼓,连番再战,哪知将这匕首握在手中,熟悉的触感让他一望而知,这竟是昔年遗落在英府的那把秋泓。
秋泓名如其物,刀身极薄极弯,泓澈净洄,却是自家母亲当年赠予父亲的定情信物。他行冠礼那日被父亲当作成年礼送予,一直贴身佩戴。他脑中如混沌初开,天地清明,一时之间连还手也忘了,“呀”的一声,且惊且吓,刚刚自己的酒意昏沉之际似乎将一名女子挥手拍下楼去……忽觉身上有两处火辣辣作痛,抬眼去瞧,却见那少年已然得手,剑上有血迹而下,他也顾不得自己伤处,惊道:“小兄弟且住手!在下刚刚打下去的那女子……那女子可是英府小姐?”不知怎的,眼前竟浮现出了二人当日离奇初遇,幽然月色下那人光洁生辉的玉趾似乎就在眼前……若教英乔知道自家宝贝妹妹被他重创……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少年见他提起英府小姐,不由狂怒道:“是不是英府小姐,与你有甚关系?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少主,今日伤了我姐姐,他日定教你还回来!”纵身一跃,正正从楼上跳了下来,落在下面一众侍卫身边。
但见英洛面色惨白至接近透明,嘴边尚有血迹未曾拭擦干净,正倚在程元怀中休息。原来当时事有急巧,英洛当时从上面跌下来之时,这帮侍卫之中有华彻当初安排的两名高手,内中一人见机得快,在她跌下来之时认得衣裙,早飞身而起,将她接在了怀中,倒使她不致受什么皮外伤。
那侍卫将她接住以后小心放在一旁凳子上,但她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一口气没忍住,喷出来半口鲜血来,其余的早顺着喉咙口又咽了下去。
是以,薛嘉虽当时惊呼出声,探头看时见有人早已接了英洛去,不由长呼一口气,这才挥剑与南宫战在了一处。程元心念英洛,早从楼上退了下来,近身照顾她。
梅蕊拄剑而立,眼瞧着那剑术奇佳的少年下楼去,只觉大腿被刺之处钻心般的疼,还要低声问:“南宫,刚刚那丫头?”
梅蕊与英乔的婚约却是鲜有人知,之前英洛与梅蕊缠斗之际南宫沉醉未醒,并未听到她二人说了些什么,被她提起了话头,垂头丧气道:“假如我没有猜错,楼下那女子便是尚书大人唯一的千金!我们……还是去瞧瞧为好!”梅蕊不防听了这话,再想起初见时那姑娘气恨的面孔来,不由苦笑连连,拄着把剑跟南宫一瘸一拐下得楼去。
楼下汉子见到这两人,哪敢挡路?竟是中间留出一道四人可能过去的通道,容他二人过去。
南宫南手中紧握匕首,立定在她面前,似惊似喜道:“姑娘何时来龙城的?怎的也不来我家做客?”那知道伊人从鼻端冷哼一声,道:“我若是早去你家,怎么能看见今日这场好戏?难为哥哥竟一直将你挂在嘴边,赞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南宫南与英乔相识日早,几乎算有总交之好,闻听此言极为尴尬,哪知薛嘉却煽风点火,似乎还嫌她太过仁慈,道:“姐姐与我等一早便惦着前去拜山头,哪知道南宫少主不光行为不检点,便是南宫家门口的狗也比别家凶狠,挡着不让进!”他心性单纯,既然英洛如此骂,也不过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走,内中情缘却是当真不知。不想此言却触动了梅蕊心事,南宫南不检点,这不检点的对象分明是自己,虽没有指名道姓,却也算不得什么好话。她冷着脸僵立在一旁,只上下将这英府小姐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