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83)

作者:浣若君

他对于胡兰茵似乎有种特别的厌恶,应该是因为胡兰茵那种极强的控制欲。

秦州男子自来大男子主义,妇人于他们来说,不过装饰,生子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但胡兰茵不同,她看上了季明德的人才,想拿他做个进阶长安的梯子,一双柔腕似蛇,欲要他卧服到她石榴裙下,只做她的小哈叭狗儿。

但真正胸怀涛略,野心勃勃的男人们,又怎会甘愿臣服于一个总是勒着他喘不过气来的女人?

宝如将那绣着双凤呈祥面的被子往上拉着,将自己罩了个严实,只露张小脸儿出来,笑的颇为讨好:“黄四黄五一直跟着的,真有危险,他们会保护我的。再说,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她都笑了,算是讨好献媚。季明德却轻轻别过了眼,语气仍旧严厉生硬:“你能活着回来,不过是侥幸。若庄思飞未钻进自己下的索套里,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三个人对付你,你觉得你还能活着下山?”

若说宝如当时呈强,非得要亲手拾掇胡兰茵,恰是因为一回又一回,胡兰茵招惹她招惹的太狠了。而且黄四黄五也一直紧随其后,所以她才敢冒那个险。

宝如记得自己小时候与尹玉卿常常起冲突,无论惹了多大的祸,躺在被窝里柔柔一笑装个乖巧,祖父那怕本来气的吹胡子瞪眼,也会立刻破恼为笑,拍着她的小脸颊儿叫乖乖。

锦被那雪白的包边衬着少女白里透粉的小脸蛋儿,一头顺溜溜的乌发整个儿披洒在枕头上,如缎一般滑在灯下闪着光泽。

她笑的唇儿弯弯,眉儿弯弯眼儿弯弯,两点卧蚕暖暖,三分灵动七分媚意,一张小脸儿甜的让人恨不能咬上两口才能解心头那点痒意。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从刚来时惊惴惴像只受了伤的小兔子,到现在会吃醋会撒娇,宝如一点点的软化,锦被裹着身儿纤纤的轮廓缓缓扭动,惹得季明德心猿意马,恨不能伸手进去,捏她哀哀讨回饶,才好解今日险险被吓死的恼意。

季明德眼中浮过一丝笑意,随即敛于无形:“有一点你没有做错,若胡兰茵再起那种心思,只要你有力气,就照准了往死里打,一次给她长足教训。”

上辈子宝和和胡兰茵算是和平共处,而且他很早就跟季白撕破脸,把宝如带到了成纪,两个女人之间也不曾起过太多龃龉。

现在回想,也许上辈子宝如就吃过胡兰茵很多暗亏,只是碍于他内忧外患,为了她而父子反目,好好的秦州解元落草为匪,心中对他有愧,才会一直容忍胡兰茵。

无论如何,她果真有利齿是件好事。

宝如伸了只手出来,小心翼翼提醒季明德:“是庄思飞打的大嫂,不是我。”

季明德头一回在宝如面前板脸,欲要叫她长个教训,怕自己多看一眼又要软了心肠,索性也不看她,忽听窗外冷刮刮两声猫头鹰叫,硬板着脸道:“我还有事要出去,今夜就睡在刘家当铺,你无故不准乱跑,知道否?”

宝如以为以季明德的气势,今夜必定要圆房。

本还暗暗担心自己身上碎花儿棉布面的肚兜亵裤太过素气,不及胡兰茵里里外外的绫罗绸缎,怕季明德看了要在心里嫌弃自己,那知他把她脱了个光净,竟又要回当铺睡了。

她趴在枕头上挨了半天,不吭气儿也不答应,忽听外面两声猫头鹰似小儿啼的惨厉叫声,却等不到季明德上床,翻身一看,那厮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十月冷风烈烈的刮着,树上残零几片孤零零的叶子,在风中歘歘作响,像是被寒风冻狠了的鬼叫一般。

出了屋子,正房灯瞎火暗,杨氏自来舍不得点灯的人,洗完碗就睡了。

季明德惯常撩前摆,顺顺将直裰前摆掖到腰上,后退两步,鹞子一般轻巧,两脚连窜上了院子中心那颗直挺挺高的大杏树,头顶星河倒映,寒冽冽,冷刮刮的冬夜。

他在树上一眼望过去,隔壁季白家的院子一丝灯火也无,院外大街上,穿着夜行衣,自秦州八县而来的土匪肩顶肩,个顶个,无声无息的,将整个季家大宅从前到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前天若无胡兰茵诳宝如出府,若无季白上关山道,今夜才是季明德备好杀他的日子。

可惜季白那老贼寻死寻的皮痒痒,连两天舒服日子都不肯过,非得逼着他早出手。

杀亲爹这种事儿,无论道义,还是礼仪廉耻,他早都不顾了。季明德唯独怕宝如心里过不了那道坎儿,本来就怕他怕的要死,再看他亲眼杀了自己的爹,虽唯唯懦懦,但一颗心却会离他更远。

被季白劫过一回,便杀,在宝如这儿也顺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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