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609)
任臻道:“等你处理今日铸金坊一事?陛下,大皇子已经替你处理过了,难得尚算面面俱到,依我看这事儿崔浩、卫王、刘夫人都有不对的地方,你何必旧事重提,驳自己儿子的面子?”
拓跋圭性子多疑,对所有人与事都鹰视狼顾,唯有任臻与众不同又立场中立不会与朝堂上任何一派扯上关系,故而他多数听的进去。见任臻伸手指了指御花园中的昆仑池:“水至清则无鱼。万物皆有因果循环之定数,一时的善恶过明,执念过深,反而不美。”
拓跋圭的脾气被他几句话拂散了,想想铸金大典在即,内外势力都暗潮汹涌,忍一时之气也好,且看看还有哪路神鬼会出手。不由微笑道:“大哥下午参了佛,一回宫就悟了。”
任臻也袖手一笑:“谁悟道参佛了?只是年纪虚长,方知忍字头上一把刀,原就是这世上最难之事。”
第164章
待得次日吉时,皇帝上朝、大巫临殿,祭过天地,诵罢祝文,领着诸夫人娘娘浩浩荡荡地穿过太华、永安、天钦三殿,终于驾临铸金坊。
自三公九卿以下,各阶官员都在坊前的五凤牌楼下恭候,一见圣驾到了便是黄钟大吕夹道奏迎,旌旄簪缨共璋扇宫纨济济一堂,五彩辉煌,绚色灿烂——想那拓拔魏国虽出自草原然立国不足十年便已生出这一派皇家威严、恢宏气象。
那拓跋圭拾级登基,缓缓落座,底下的宫眷、内侍,外臣立时忽剌剌地跪了一地,口称万岁。
诸位待选后妃此刻方才上前,循代国旧俗向拓跋圭行至重之礼,拓跋圭面无表情地一抬手,命诸女平身——这些女子或伴驾多年或宠冠一时或为大魏开枝散叶延续宗室,然而拓跋圭看向她们的视线里只有讳莫如深的冷酷与陌然。
参选宫妃皆按品大妆、珠环翠绕,身后跟着各自宫中的内侍与属官,手中捧着的锦盘上是刚领出内库的砂模、金块、量具等物,俱贴着火漆封条。诸人之中唯有刘夫人的脸色最为苍白,纵使是胭脂着意浸染也无法湮灭眼中的不甘——她又想起拓拔嗣昨日离去之时所丢下的那句石破天惊的话:“阿牧敦在大典之时,决不可铸成金人!父皇多疑,今日之事他全已知晓却隐而不发,绝非就此揭过。若阿牧敦真的铸金成功他必会疑你与卫王同谋,则纵使晋位中宫也难免祸及自身。”
“那我儿将来大事又如何是好?”刘夫人慌了神,她父兄已殁,生平最重的便是这个独子。拓拔嗣急地一跺脚:“父皇乾坤独断,怎会受制于人去选立太子?阿牧敦不该与叔王图谋啊!若明日是别人铸金成功、摘取凤冠,阿牧敦还可在后宫之内安享富贵;如若不是,恐我母子大祸临头!”拓拔嗣早慧,虽年方七岁却也看的出拓跋仪扶持他们非是好心,对其父拓跋圭也是敬畏远甚于亲情。刘氏无甚主见,先前对拓跋仪深信不疑,近来则开始对她儿子言听计从,只得含泪应了。
此时中常侍宗庆奉旨上台,展开诏书宣读条陈——六位贵人最先铸成金人者,即册封为后云云,众妃自是躬身遵旨。
其后奉御官高声唱名,坊门大开,六名贵人依次转身,走向她们未知的前途。
卫王拓跋仪却忽然道:“慢!”他转向拓跋圭:“皇上,铸金立后兹事体大,还请再次查验一下,以示公允。”
话音刚落,诸王纷纷复议——拓跋仪是怕拓跋圭因昨日之事犹在忌他,故而这当口提出复验,也好去一去拓跋圭的疑心。
拓跋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道:“崔浩,再次查验各宫所备。”
崔浩心里也知拓跋仪是故意冲他来的,他俩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但因他是自请督察铸金事宜,自然责无旁贷,只得遵旨,领匠作府一干人等将这些材料都给细细检查了一遍,连跟进铸金坊的随从属官包括中常侍宗庆都给搜了一回。
待晁汝面前,他倒是大方的很,展开双臂,任人搜检,崔浩一抬手,止了旁人,亲自来搜。晁汝笑了一笑,丝毫不怒,反趁势俯身在崔浩耳畔低声道:“崔议郎可要仔细着了,免得一会儿大典开始,当着天子臣下文武百官的面,您又发现了什么不妥,再闹出了什么误会,可就不好了。”
崔浩额上青筋直暴,他深吸一口气,迫自己不去理会这挑衅言辞,方才松手起身,冷冷地道:“晁侍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晁汝依旧是病恹恹地一笑,不再搭腔、
未几复验已毕,崔浩着人重新上过封条,登台复命。常山王拓拔遵听罢,冷笑道:“这次崔大人可是在事先就亲自查验过了,可别之后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后宫嫔御也是你说冒犯就冒犯的,汉人礼制有这么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