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257)
然则过不多时,便听慕容冲在内喊了一声,慕容永忙起身回去查探,见他并未醒转,乃是害了冷,上下牙齿咬地格格作响,慕容永想了一瞬,将贴身穿地温热的皮甲抽出给慕容冲换上,翻身动作间,慕容冲便被惊醒,低头看着慕容永替他着衣,便伸手捻了捻那皮甲毛边,嘲道:“你在西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还穿这破烂玩意儿?”
慕容永给他系上绳结,却不去答他这句话,重又转身到洞口坐下。慕容冲在后喊了一句:“夜来风雪甚急,你还是留在洞中伺候吧。”
慕容永应了一声,默默地在慕容冲坐卧的石台前盘膝打坐,慕容冲辗转片刻,拧着眉道:“头还是一阵一阵地疼——也不知两年前是被何方妖孽所害,中了那移魂之术——”
慕容永的唇动了动:“不是妖孽。”
慕容冲偏头瞥了他一眼,慕容永低声又重复了一句:“他不是妖孽…”颊上立即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刮,耳中听他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朕才是正主儿,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慕容永低下头来,倔强地不肯出言辩驳抑或是认错。
慕容冲翻身躺下:“朕头疼地很,你上来替朕按一按。”慕容永伸出两指,抵住他的太阳穴,缓缓地将内力注入,似觉得疼痛稍缓,慕容冲双眉微展,眼中则现出一丝迷茫。
次日清晨,慕容冲再次醒转起身,已无大碍了,但那狭窄的洞窟中除了他却已空无一人,徒留石台前一堆焦黑的篝火余烬。
慕容冲猛地跳下石台,冲出洞口,入眼一片冰天雪地,过耳皆是呼呼北风,却哪里有一丝人迹?
他心里复又隐隐恐慌起来。不顾危险地喊了一声:“慕容永!”他踏足雪地,又加大音量喊道:“慕容永!”
回音震落了压在枯枝上的层层白雪,簌簌落雪声中,他的肩头被人轻轻一拍,他转过身,眼前所站的赫然便是去而复返的慕容永。
慕容冲眼中阴霾一扫而过,下一瞬间忽然扬手一掌过去,冷冷地道:“去哪了你。”
慕容永猝不及防地被打偏了脸,慕容冲这才看见他手上拎着两条已经僵死的黄河鱼。二人相视无言,半晌后慕容永道:“皇上是怕我弃您不顾,独自逃生?”慕容冲收回手,斜睨了他一眼:“大难临头,人为求自保,有甚做不出来的?当年若非慕容泓先有杀朕之心,朕又何必策反韩延、段随先下手为强,取他而代之!”如今西燕朝廷,慕容永是除他之外的天下第一人,焉能保证全无二心。
慕容永默然,似也想起当年兄弟阋墙的那番血雨腥风。慕容冲又不悦道:“就算去觅食,为何不先请示一声。”
“为怕人发现,清晨便须去凿冰捕鱼。而且——”慕容永道:“末将…留言了的。”
二人回到洞中,慕容永一指熄灭的篝火旁的灰烬,慕容冲定睛看去,见上面银钩铁画地仿佛的确用枯枝划写了几个字体,但细细看去,却又不知其意:“这写的是什么字?非隶非篆,朕从未见过。”
慕容永沉默片刻,忽然蹲下身子将那行简体字悉数抹去:“…是末将疏忽了,皇上恕罪。”慕容冲不耐地一摆手,重新坐下,勉强安抚似地一笑:“算了,你不比旁人,对朕还是忠心的。”
若是他…定不会对他说出“忠心”二字,甚至对他猜忌防备至此。他背过身去重新升火造饭,沉寂了一夜的心至此才汹汹涌动起来,带着不可置信的恐惧与难过,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但他转身将那跳烤地半生不熟的鱼奉予慕容冲时,却已面色如常了:“皇上,今晨查看黄河已经重新结冰,恐怕姚军为防燕军突袭,很快会沿线布防,一旦搜寻至此,我们难以应付,不如趁夜过河回营?”
慕容冲几口将那尾鱼连骨带肉地吞下肚去,丝毫不介意食之无味,仿佛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恢复气力。听闻此言却只是一摇头道:“不急。”
慕容永微微诧异道:“为何?”他昨夜还在暗中提防军权暂落外族将领手中之事,应当是急着赶回军中才对。
慕容冲抹了抹嘴道:“你担心的,苻坚和杨定定然也在担心,定然会加派人手在下游搜救——姚军新败,损兵折将,如今必不敢正捍其锋,遇之则会远远避开燕军遁走,所以留在此处未必不安全。而朕就是要在原地守株待兔,等苻坚亲自找上门来。”
慕容永听到此处,脑中似被一道炸雷击过,他凝视着慕容冲:“皇上是想…诱杀苻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