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256)
“我想回萧关去看一看。”拓跋珪皱着眉刚刚开口,穆崇便阻道:“没有调令擅离职守是要军法治罪的,何况大哥若不在——”他朝里面努了努嘴,“他们可不会听我的。”拓跋珪正要再说,忽有哨兵来报,发现蒲坂翟斌军有所异动。
穆崇忙问:“来将是谁?”
却原来是翟斌帐下一个典军将军唤作王绪,乃是东晋降将,素来不得翟氏重用。拓跋珪想了一瞬便了然地轻扯嘴角:“我们能得到的消息,后燕自然也能得到,所以翟斌派这么个人来试探一二,原也有轻视我之意。”
“大哥,那…”
“初试牛刀自要一炮打响,怎能让后燕那帮人看扁了去!”拓跋珪转身快步走回议事厅,伸手一挥,“传令备战!我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任臻是被浑身针扎一般的痛给刺醒的——那疼还不比刀伤剑砍,而是阴冷冷地直透骨髓,怎么咬牙也咽不下忍不住。他勉强睁开眼,便见到不远处一点幽暗的篝火与一个高大的背影。他撑起手肘,翻身坐起,那背影猛地回过身来,赫然正是慕容永。他此刻裸着上半身,腰背处有一块巨大的瘀伤,二人对视了足足半晌,慕容永才开口道:“你…怎能傻到就这样跳下来?你根本就不识水性的…”
任臻勉强抬手指了指他:“你…”
慕容永疲惫地抹了把脸:“虽然我自知有过,此战当负全责,但我从没有想过自尽。——当时我所踩的那块冰已经被撞地四分五裂就算没被姚军射中也撑不了多久,加上不愿你因我而被姚兴威胁,所以我才跳入河中——我观察过,结冰最厚的浅滩冰桥就在下游,顺流而去,应可在冻死之前躲过姚兴箭阵再爬上岸来,谁知一转眼就见你也跳下河来,又被一块冰凌正击中了头,一下子被水卷了过来,我赶紧逆流游回去,刚接住你便又被打横过来的那冰棱撞中了腰,几乎无力再游,幸好你当时还抱着一只羊皮革囊,供你我借力泅渡,否则怕是都要就此葬身黄河了。”
任臻听地头疼似地叩了叩额角,不耐道:“若非你不听指挥一意孤行,我军何以反胜为败?如此的大过错你居然不以死谢罪,叔明,你倒是比往年豁达了不少啊。”
慕容永蓦然愣住,如复坠冰窟之中,通体恶寒。
“任臻”反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阴测测地一扯唇角,“朕给了你多大的脸面,让你可以同朕这般说话?不怕朕不念兄弟之情,就像杀了慕容泓一样,将你处死?”
慕容永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任臻——不,是慕容冲。
慕容冲皱着秀致的长眉活动着冻地僵硬的筋骨,瞟了慕容永一眼:“这是漂到何处了?”
慕容永还如在梦中,恍惚似地道:“顺…顺流漂到了下游西岸,虽已经离了怀远,却还是在姚兴属地之内。”
慕容冲啧了一声,站起身来,一拨披散下来的长发,昂首道:“得速回军中,如今外姓将领把持军务,还占据着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固原城,朕总难放心。”
慕容永浑身一颤:“你…你还记得这些年发生的事…?”
慕容冲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拧着眉道:“自那年在长安城外坠马以来,朕便似得了一场怪病,有些事记得清清楚楚,有些事却又看着模模糊糊,只能冷眼旁观,却什么也做不了…没想到在黄河里被冰棱这么一撞,倒似恢复了一般。”他忽然顺手划过慕容永的脸颊,在他下巴处微微一拈,邪笑道:“比如叔明对’冲哥‘的感情,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慕容永怔在当下,只能呆望着这个他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终极梦想——慕容冲的眸中倒映着篝火幽亮,波光流转间透出宛如鬼魅般的妖。
第81章
慕容永情不自禁地微微一颤,朝后推开半步,低头惶恐道:“末将不敢。”
慕容冲不以为意地收回手来,一抬下巴:“想想当年在平阳,你我饱受前秦官员的欺凌,倒是时常像今天这般相依为命——朕还想再听你吹一曲’阿干歌‘。”
慕容永忙躬身道:“皇上恕罪,当年那个陶圩已经在征战之时摔碎了。”
“那就算了。”慕容冲淡淡地转开脸,“将篝火再燃地旺些,此处虽僻,但毕竟还属姚秦地界,你去洞口守夜,不可有半点闪失。”
慕容永俯首遵命,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刚到洞口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地浑身一凛,受了撞伤的腰肌顿生彻骨的酸疼,他呵出一口白气,在洞口盘腿坐下,不得不暗中运起内力与那疼痛寒冷相抗——他好不容易才在山壁罅隙中找到这么个可供藏身的小山洞,否则即便姚军不曾搜索过来,他们二人通体湿寒地曝露野外也会活活冻死——他这么一恍神,身后就已响起了慕容冲细细的鼾声。慕容永心中空空荡荡,似还不能相信眼前所见,照理他该高兴该欣慰一切回到了他最初想要的原点,慕容冲心中只有自己、只有天下,再没有姚嵩、苻坚等等一干外人,可此时此刻为何腰伤剧痛竟似蔓延至四肢百骸乃至心扉骨髓一般,呼吸吐纳间都莫名所以地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