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记(136)

作者:阿堵

独孤铣的正妻生完长子没多久便病逝了,母亲也已不在人世,内宅事务,全赖正妻身边的陪嫁婢女打理。当初看此女知书达礼,对妻子十分忠心,不致于苛待小主人,便提为侍妾。次子即是这个侍妾所出,这些年还算安分。原本定下承爵之后续弦娶亲,结果又给退了。如今多事之秋,不论皇帝还是父亲,都不会逼着他成婚,倒是有了缓冲余地。

后宅偏院养着的人也能数出几个,有他自己从外边带回来的,有应酬场上别人送的,有从前母亲妻子安排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皇帝赏赐的。才退完亲,独孤铣便急匆匆去西域找孙宝应,回来后即赶上皇家风云突变,敏感时期一点小动作,都可能被认为别有用意,弄得他不敢轻举妄动。皇帝刚好,又把他派往西域寻访有关六皇子的线索,一年之内东西纵横两趟,哪里有工夫腾出手整顿内宅。

独孤铣知道自己应该尽快动身,到西都去。心里却横着一道坎,竟然有些不敢迈步。莫名其妙地,记起这桩事来,干脆其他都不想了,一心一意清理风流旧债。该送的送,该卖的卖,该打发的打发,该遣散的遣散。好在他向来公私分明,陪床的跟干活的从不混淆,倒没什么夹缠不清之事。

侍妾跟下人都很吃惊,看他板着个脸,也没人敢问。

每隔数日,就会收到西都来的飞鸽传书。独孤铣一封封看罢,再逐一回复。谁也不知道,侯爷沉静如水的表情底下,是个什么心情。

这一天读完西都来信,看到落款处标识的日期,独孤铣心头一震:再不走,与宋微的半年之约,就要过期了……

点上蜡烛,把那封暗语写成的密信烧成灰烬,独孤铣一个人也没带,往花园里散步。恰巧天气好,独孤琛由身边人伺候着,在花园里晒太阳。当爹的看见儿子,大吃一惊:“铣儿,你怎的还没走?”他以为独孤铣大半个月前就走了。

“在等一些线索。”

“还没等到?”

“已经到了,明日清早就走。”

独孤琛看儿子神色沉郁,以为他担心京中局势,抑或是担心自己未来处境,安慰道:“你走你的,不论你能不能把人带回来,于大局都影响不了什么,但皇上心里必然记得这份功劳。万一将来有什么事,只管往我们这帮老家伙头上推。”

一朝天子一朝臣。咸锡朝的传统,极重盟誓。每一任新君皆需重新封赐三公五侯,君王向臣子表达自己的诚意,而臣子则向君王献上自己的忠心。独孤琛希望儿子能保留一份不含杂质的忠心,换得新君不打折扣的诚意。

他却不知道,自己儿子心里想的,全然不是这回事。

独孤铣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期限前两天抵达西都。到了地方,忽然又不着急了,在府里闲待两日,等到最后一天下午,才换身衣裳,仅带着牟平秦显,极其低调地来到蕃坊。

宋宅时常有贵族富豪子弟出入,近几个月更是频繁,因为薛璄拜托了他的弟兄们关照自己相好。因此独孤铣三人来到门口,也没人在意。

大门没锁,一推就开。两个侍卫关上门守着,独孤铣侧耳细听,断定人在杂屋里。悄悄走过去,打起帘子,探头一看,宋微正撅着屁股弯着腰,脑袋整个伸进鸽子笼中,模样滑稽可笑得很。

“小隐,这是做什么呢?”

宋微被他吓得一惊,脑袋磕在木栅栏上。好一会儿,才慢慢退出来,转头看向他,头发上粘着草屑和鸟毛。似乎有些意外,定睛看了半晌,才一手摸着后脑勺,一手伸到他面前张开,笑道:“小拉下蛋了。”

西沉的阳光从窗缝透进来,落在那张笑脸上。

独孤铣许多个日夜重重垒砌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提醒的话,之前都讲过。不过貌似很多看文的亲,总是选择性忽略。

那就再说一次吧,这文纯娱乐、非主流、神展开,符合正常阅读期待的内容会很少……

关于画像那个,据我个人经验,近古的传统中国画完全可以做到,中古时代,比如说唐代,稍微差点,但是也颇可一观。比如阎立本的《步辇图》,画唐太宗接见吐蕃使者,人物相貌就蛮有个性的。

第58章 纵使抛将身外事,何堪怜取眼前人

独孤铣有些茫然地接过那两枚鸽蛋,洁白光滑,还残存着几分温热,躺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显得格外小巧脆弱。

“轻点,别弄碎了。”宋微一面说,一面低头拍打身上的尘土。

独孤铣空着的那只手不由自主伸出去,替他拂掉头发上的草屑和鸟毛。拂了两下,停下动作,手掌滞留在耳侧,仿佛无意识般,一下一下理顺他凌乱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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