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当外科医生的日子(222)
“无妨。”周自衡早知道自己的名字经常出现在酒坊食肆还有街头巷尾的八卦里,也只能失笑摇头。
他指了指眼前的那一片农田,回答他的问题:“先生从北边来,可知道这边最原始的耕作方法?”
魏徵知道一点:“火耕水耨之法。”
用火将田里的杂物草木烧掉,然后在田里灌水,将稻种洒下就好。
“然也。几百年前,或许还是刀耕火种,可见种田的技术和方法是在不断进步的。”周自衡感慨,“在刀耕火种时,亩产可能还达不到一石,后来,演变成为了火耕水耨,然后慢慢的又知道了育秧以及移栽可以让水稻长得更好。渐渐的,才有了现在的一石五。可见更先进的技术自然也带来了更好的收成。”
魏徵:“周录事觉得自己的方法就是更先进的技术。”
“我不敢妄言,只能让结果来验证。”周自衡笑道,“不过,种田的确也是一门学问!”
魏徵颔首:“《氾胜之书》与《齐民要术》便是此中翘楚。”
“正是!”周自衡对魏徵的好感又多了一点,能知道这两本农书的文士,在这个时代定然是博览群书的。
魏徵:“周录事也看过这等农书?”
周自衡点点头:“在下于润州屯任职,自然要熟读农书。”他想到眼下很多士族会觉得农书登不上大雅之堂,于是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农书是农人们智慧的结晶,是对天下农事的总结,很多时候的确具有指导性意义。”
指导性意义……魏徵在心中咀嚼这个词。
他又道:“周录事于水稻种植似乎颇有经验,魏某在江南刚购置了一个小庄子,打算日后种水稻,所以今日才特地寻来,不知可否向录事讨教一二?”
他想看看周自衡是不是真的有真才实学。
周自衡倒是很高兴,于传授农业知识一事上他从来都很大方,和徐清麦一样,巴不得多一点人主动来学。
“不知先生有哪方面的问题?”
魏徵指了指眼前的这一片水稻:“不如录事就讲一讲,如何培育出了这一片稻子?”
周自衡:……这讲起来就话长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正好还有时间,索性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陪着魏徵在这一片田里溜达了起来:
“这一片田和其他地方都不相同,当时……”
徐清麦曾经说过,只要周自衡愿意,他可以和任何人成为好友,一方面是因为他自来熟,和谁都能搭得上话,一方面是因为他待人大方。就好比现在,他对着魏徵这个刚见面的人,就能将自己当时在浸种小组的事情从头道来,将种植水稻的一些小秘诀以及会遇到的技术问题也都倾囊相授。
甚至,他还会贴心的道:“先生若是现在记不住,不如留下地址,到时候我写下来,让人送过去。”
魏徵犹豫了一下,留了自己在幽州好友的地址。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周自衡,问道:“若是有如此经验技术,大部分人都是不愿轻易教人的,可周录事却似乎不一样……”
“我也有不愿意教人的东西。”周自衡笑了笑,坦然承认,“先生自东山渡来,可能知道我家有作坊在那边,那里的都是不传之秘。但农事却不相同。我今日告诉先生,来日先生在自家试过之后觉得好,自然会有其他人也来问先生。希望先生到时候能如我今日一般,将这些知识传授出去。
“多产出几石粮食,在天灾的时候或许就能多救几个人。”
在后世之时,农业于他,是生意,是家族产业。哪一个研究项目时时出不了成果要被砍掉,哪一个粮种卖得好,这些都是需要放到秤上面去考量的。因为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能吃饱饭了,而且还能吃得不错,所以他虽然能够理解农业的重要性与意义,但是并不能共情。
但是现在这个时代不一样,在春巡后,在接触过许许多多的底层农户之后,周自衡真切的感受到了每一亩田多收个三五斗对此时大部分老百姓的意义。
他微妙的有了一种被需要感。
魏徵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心中震动。
他一路过来一直都在想,周自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听了那么多故事,魏徵大概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形象,出身新贵的年轻俊才、风度翩翩、待人和善、生财有道、谦逊有才、老辣周全、长袖善舞……这些特质有的很契合,可有的却自相矛盾。
如此复杂,简直不似人间之人。
再联系一下他的作为,魏徵忍不住会想,他是想要成为一个人人称颂的圣人吗?
这样的人,若不是圣人,便是大奸大恶之辈。
可如今,看到他眼睛里的纯粹,魏徵却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人。那些想象的词汇忽然就飘然远去了,只剩下周自衡这句“多产出几石粮食,在天灾的时候或许就能多救几个人。”
魏徵忍不住微笑起来,他问道:“周录事可曾想过将这些也写成农书?”
“农书吗?”周自衡沉吟一下,“或许等有空的时候我会写下来再集成册子。”
“那魏某愿成为拜读它的第一人。”
魏徵对着他行了一礼。
周自衡被吓了一跳,有点猝不及防,心里泛起嘀咕:怎么忽然行这么正式的礼,是感谢自己讲的这些技术?还是是幽州之地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