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番外(97)

作者:申丑

季长随心头一凛,低首称是, 知道自己逾越。

沈拓没理会他们主仆的这点小机锋,在心中琢磨一下来去路程。禹京比之宜州自是山水迢迢, 远在千里,不知归去来期。但是,只身上路,又无牵累,大可日夜兼程,如无意外,年底能得回转。

思及要与何栖分开,沈拓心中如同火灼,急急辞了季蔚琇,往家赶去。

何栖在家中挑了两身衣裳,改得短了并一双鞋子给了阿娣,又道:“既已收了你的身契,你只安心在我家中做活。我家并非富裕之家,比不得富户高门,每月只得给你一二百钱,衣裳吃食却不会苛待了你去。”

阿娣捧了衣裳感激道:“奴婢能在娘子跟着伺侯,已经是福分了,别的不敢多想。”

何栖又道:“你既已安顿了下来,可有相熟的人,或托了牙人递话给你父母,让他们能知你落脚的地方。”

阿娣咬了唇,半响,摇了摇头道:“阿父阿娘得了奴婢的卖身钱,总能支应一些时日,先不与他们说了。”她越说声越小,头越垂越低。

何栖微笑,柔声道:“这是你的家事,随你自家的心意。”别开话头,将家中活计细细与阿娣吩咐,“家中人少,日常家事无非浆洗打扫,柴禾炭火每月自有相熟的柴夫挑送来卖,你年小力轻,也不需你去河边挑水。只一点,家中小郎平日在学堂念书,他用功喜静,在家中念书写字时,别去扰他。”

阿娣连连点头,喜道:“娘子吩咐的这些,奴婢在家中做惯的。”她偷偷扳着手指算算家中人口,比对几回,竟是这边的活计更轻醒。在家中背上背了七妹,一边还要看顾八妹,洗了衣物还要割草捡柴,一个不对还要挨打,更不提一碗稀粥顶一天的饥。

她越想越觉何家是个福窝,对着何栖更加感激涕零。又害怕何栖不要她,不等何栖吩咐,别个屋不敢去,拿扫帚将厨房内外打扫了一遍,又拧了抹布灶前台后细细擦了,吃力将锅取下来,连锅底积灰都仔细刮了。

何栖见她忙忙碌碌,摇摇头,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当年若是买去做了奴仆……念头一起,又立马打住。真是强自寻愁,事过境迁,何必无端回味,可不是自找没趣。

遂一笑置之。

沈拓回来家中,接连雨天,难得放晴,何栖搬了团箕,将一袋红豆晒了出来,坐在廊下低着头将霉坏的一一剔除,那些圆圆的红豆在她素白的指尖来回滚动。

何栖脖子微酸,一仰头看见沈拓:“咦,这个时候怎么回来家中了?”

沈拓过来坐在她身边,有点发闷,不舍道:“阿圆,明府有事交付于我,过一两日要离家去禹京一趟。”

何栖吃了一惊:“这时候怎么……”转过念来,“可是与苟家案有关?”

沈拓点头,压低了声音:“苟家案,与桃溪往任县令都有牵连。”

何栖立马想到了其间关键:“若是苟二将他们都咬出来……”她咬了一下嘴唇,心道:牵累太广,反倒不妙,官场哪有黑白分明的?水至清则无鱼,他一气乱咬,将一干受贿的官员都咬出来。许现已迁升,又许是重权门生,此案越滚越大,更不可收拾。

依沈拓本意,不过一干贪婪之徒,头上戴了乌纱,屁股坐了交椅,言称父母官,既不为民请命又不为民做主,要来何用。

何栖道:“那若是有官,他既贪了银,又为民做了事,该当如何?”

沈拓一时语塞,左右无人,拿手指一刮何栖的鼻子:“娘子有理,为夫甘拜下风。”

何栖笑着躲了,又低叹:“后日便走?年节可能回来?”

“这倒能回。”沈拓笑道,“我轻身上路,又骑马,不似上次去宜州,两脚赶路,又押着贼犯。”

何栖知道他在宽慰自己,不愿做出愁容,道:“年节能回,冬至小年却要错过,既还能耽搁一两日,不如明日买了菜蔬纸钱,祭拜供祖。”

沈拓想起往年,家中只有自己与小郎二人,年不年,节不节,比之往日还要糟心,施翎更甚,与他那和尚师父一道,成日只为一日三餐发愁,何栖父女也是冷冷清清两个人。

早盼着今年能热闹,偏偏自己不在家中,他心中正遗憾呢,听何栖提起,哪有不愿的。

笑道:“请阿父他们早些上来喝酒,多烧化些纸钱给他,早得些花用。”

何栖瞪他:“胡言乱语。”

沈拓哈哈一笑,转眼见阿娣在屋中进出忙碌,见着自己缩了肩膀,倒像鬼撵似的。便道:“她是牛家送来的,阿圆使着不顺手,不必违心留在家中。”

“我自有分寸。”何栖道,“哪会委屈了自己。”

沈拓放下心,立起身道:“阿圆祭拜各物,我去雇辆车,明日好去岳母那。”

何栖不曾想自己前几日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他竟记在了心底,不由弯了两眼,甜丝丝笑了。追上一步:“阿翎这几日鲜少归家,你去县衙知会他一声,让他明日暂把手头差使略放放,晚间回家吃饭。”

“听娘子吩咐。”沈拓揖礼,一闪没了身影。

他们夫妻定下过节,翌日一早起身忙碌了开来。

沈拓去了市集买些鱼肉菜蔬,寻空却找了陈据,陈据正蹲馄饨担前吃一碗热馄饨,见了沈拓,忙立起来,拿袖子抹了嘴:“哥哥怎得来了?卖食的,再取一只碗,煮一碗馄饨来。”

沈拓道:“不要馄饨,来碗茶汤。”

陈据摸摸脖根,笑:“我那几个兄弟得了明府的厚赏,心中感激,托我谢谢哥哥,我一时忘了。”说着,去摸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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