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好+番外(1134)
荠菜一愣之后,旋即声音洪亮地应下——这徐州之乱,迟早都是要平的,提前说一声也没啥!且人都夹着尾巴回去关门了,怎么不算平定呢?
骆观临听罢这句吩咐后,向常岁宁施了一礼,便也上了马车去。
他知晓,常岁宁这真真假假之言,是为了威慑河南道其它州,先将那些欲倒戈范阳王的念头尽可能按住了再说。
登上马车后,骆观临盘腿而坐,看着面前小几上铺开的舆图,心中仍有两分后怕。
若今日果真叫徐州动了兵,而大人不曾提早备军,此一遭,汴州城必失无疑。
河南道如今未设节度使,作为整个河南道最富庶繁华的汴州,在许多时候都担任着河南道之首的角色。
而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汴州紧邻洛阳,是河南道当之无愧的大门所在,若大门被破,后院二十余州又要如何坚守?
因此,在范阳王的檄文传开之后,河南道诸州无不时刻留意着汴州城的动静。
汴州刺史胡粼也深知这一点。
他很清楚,自己的抉择不单代表着汴州,很大程度上也代表着大半河南道。
将那封求援书送出去之后,胡粼便已下定决定,无论能否等到援军,他都会死守汴州至最后一刻,而绝不容许自己成为向叛军打开河南道大门的那个人。
至于他战死之后,河南道诸州如何选择,他虽左右不了,但至少他胡粼无愧于河南道子民。
他或许不是识时务者,但他已明晰自己心中之道。
他已反复思量过,范阳王并非良主……
如今朝廷已然腐朽,范阳王欲成大业无可厚非,但胡粼认为,许多时候,野心与仁心并非不可共存。
若范阳王果真爱惜子民,大可直入京师而去,若其人能够入主京师,届时新王之令传入河南道,他胡粼必也愿真心叩拜。
可眼下,来势汹汹的范阳军已经要逼近他汴州城下,欲率铁骑掠夺吞吃河南道,全然不顾河南道子民安危与国之基底……
这场面向河南道的战争,本非成就大业的必经之路,与其说是为了大业,倒不如说是为了满足那毫无底线、名为贪婪的血盆大口!
如此进一步加剧动荡的成就大业之道,他胡粼无法苟同!
胡粼握紧了腰间佩刀,带着一队亲卫,大步走出了刺史府去。
这一次,胡粼年幼的幺女也依旧站在父亲身后目送,但不同于上一次的是,她没有再哭了。
胡粼的长女紧紧牵着幼妹的手,目送着父亲头也不回地上马离开。
“阿姊……”小女孩仰头问长姐:“这一次,父亲一定也会平安回来的,对吧?”
胡粼的长女冲幼妹一笑,强压着心头不安:“一定会的。”
“我觉得也是……”小女孩被长姐牵着往回走,她也紧紧攥着长姐的手指,分明忐忑紧张至极,却依旧满眼笃信,却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道:“宁远将军说过,要我长大后,去她军中做女兵的……”
她好不容易才长大了两岁,若是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半途而废吗。
“阿姊,我不想死。”女孩子的声音终于开始哽咽颤抖:“也不想阿姊死,母亲也不要死,父亲也不能……我们为什么不能……”
“小七。”胡家长女停下脚步,弯下身,轻扶住幼妹稚弱的肩膀,眼睛微红,却透出郑重之色:“我们都不想死,但最不能死的是我们脚下的汴州,明白吗?”
不满十岁的女孩子尚且无法领会,忍着哭意问:“阿姊,为什么?”
“因为汴州有无数个像我们一样不想死的百姓,我们可以逃,也可以降。但他们无处可逃,而他们就算降,也无法得到公正对待——”胡家长女字字清晰地告诉幼妹:“外面那些人带着刀过来,即便说得再好听,却也只是为了向他们抢掠。”
小女孩听着这些话,看着长姐的眼睛,哭意渐渐消散,陷入了怔然之中。
这时,她们遥遥听得城门方向有战鼓声响起,一声更比一声紧密,如滚滚春雷,挟着暴风骤雨涌来。
第535章 请他赴死
汴州城外,范阳军已临城下,方阵齐列,战车战马皆给人以昂扬压迫之感。
今日不见晴色,整齐列阵的范阳军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与灰沉的天际相接。
而为首领军者,正是段士昂。
范阳王此前送达河南道的檄文中,曾允诺给各处半月的考虑时间,而今半月之期未至,不过只勉强隔了十日,稍休整罢的范阳军便已经逼近汴州城前。
然而,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此时大军已至,汴州只有迎战。
胡粼身系猩红披风,亲自登上汴州城楼指挥战事。
段士昂在下令攻城之前,使一人一马出列上前,试图劝服胡粼放弃不必要的顽抗。
那人驱马靠近汴州城下,胡粼垂视间,很快将其认出,此人竟是他那战死的参军手下一名战将,名唤巩国璧。
此前,范阳军攻打洛阳,胡粼奉命从汴州守军中拨出一万余兵力,令心腹参军赶去支援洛阳。
那一战中,原汴州参军战死于段士昂刀下,万余汴州守军伤亡大半,余下的则悉数沦为俘虏,这巩国璧便在俘虏之列。
而现下看来,他显然是选择倒戈投靠了范阳王。
此时,此人在马上行胡粼拱手一礼,神情复杂,声音却足够洪亮地道:“大人,段将军率五万精兵而来,今日不破汴州不会罢休!请大人以自身及汴州安危为重,下令打开城门,迎范阳军入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