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修策雖瘦弱，腰桿兒卻挺得筆直，滂沱大雨之際，他舉著一把破敗不堪的舊傘，傘柄處系著梨花形狀的墜子，正隨風擺蕩，和鄭修策額間的碎發一起，如浮萍。

“薛掌印！”鄭修策老遠瞧見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疾呼。

薛晴羽快步上前，趙舒舉起傘，穩穩遮擋住薛晴羽頭頂落下的雨滴。隔著細雨搭建的帷幕，薛晴羽深深看鄭修策，好半天才憶起對方。

“進來吧，趙舒，倒杯熱茶。”薛晴羽吩咐。

日漸轉冷，鄭修策打瞭個哆嗦，在薛晴羽下手端坐，又禮貌接過采菊遞來的杯盞。

“上次相見，已間隔近一年瞭吧？”

“正是，我一直記著您。去年得見薛掌印後，小生參考入仕決心堅定。後變賣房産，回到瞭母親的老傢，通過鄉試後，入京參加會試。特來感謝薛掌印當日勉力！”鄭修策句句恭敬。

薛晴羽見他抖得厲害，看向采菊：“再去拿個炭盆來。”

鄭修策卻起身：“小生路過叨擾，這便離開瞭，薛掌印不必麻煩。”

“你快坐下，既來之則安之，我與你父親，曾也算同僚。”薛晴羽又看向趙舒，“去取些保暖的衣裳、被褥，整理一下，給鄭公子帶走。”

鄭修策面露感激：“若他日高中，薛掌印這份大恩，小生必來歸還。”

“我知你心中憤懣，但你父親之事，入京後莫要再提。有什麼需要，盡管來薛府。”薛晴羽明知勸瞭無用，還是沒忍住。

待鄭修策拎著大包小包離去，薛晴羽站在府邸門口，目送那道瘦弱不堪的身影離去。

“掌印，這鄭公子，到底來作甚啊？”

“他所求的，不過是個庇護。以他打小的耳濡目染及鄭雲龍才學，隻需稍加努力，一路高中參與殿試不成問題。可鄭雲龍自戕於詔獄，外界衆說紛紜，錦衣衛和鄧輝被視作鄭傢仇敵，焉能讓他有入仕複仇的機會？”

趙舒點頭：“那、我們要幫他嗎？”

薛掌印嘴角上揚：“這個鄭修策，比我想象中聰明，也比他的傢人冷靜。他篤定東緝事廠和錦衣衛水火不容，又猜想我和鄧輝有嫌隙。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趙舒，煩你跑一趟東緝事廠，叮囑孫梧，暗中派人護好鄭修策。”

“可是，鄭傢其餘人對掌印頗有非議，隻怕……”

“所以，鄭修策這不是送他們離開瞭嘛。更重要的是、剛好我也不打算就此放過鄧輝。”薛晴羽嘆瞭口氣，“順帶讓吳威和王勉搞清楚鄧輝近日去向，我有用。”

“是！”趙舒再次見到薛晴羽眼底的堅定，上一次見，還是薑懐出事前。

東緝事廠表面風平浪靜，薛晴羽踏入其中，衆人紛紛行禮、作揖。薛晴羽亦裝腔作勢，和往常一樣吩咐日常事務，又問瞭問入宮期間發生的事。

孫梧沖薛晴羽使瞭眼色，薛晴羽心下瞭然，未多作停留，轉身離去。

待行至小巷，薛晴羽放慢腳步，孫梧很快跟上來。

“掌印，這是新加入東緝事廠之人的名冊，為首的是一個叫‘穆青’的人，武功、本領都不錯。觀察瞭些時日，發現其餘人私下都聽他的。”

薛晴羽點頭：“你繼續和他保持禮貌距離，友好相處，我自有打算。”

薛晴羽這一晚照例前往蕭府，穩穩落在前院，四周安靜得嚇人，推開臥房和書房的門，蕭清鶴皆不在，薛晴羽正準備去尋蕭清漪，卻聽聞後院有不熟悉的男聲傳來。

鬼使神差的，薛晴羽來到角落往裡偷窺。商安楠正手捧書卷，和蕭清漪攀談。蕭清漪年方十歲，正值情竇初開的年歲，小臉泛著緋紅。

薛晴羽不忍打擾這樣的場景，都說“女大不中留”，蕭清鶴近日為科考奔忙，興許未註意到蕭清漪的變化，屆時免不得提醒一二，興許再過兩年就可以吃喜酒瞭。

“你們聽說瞭麼，這次為避免去年科考的悲劇，蕭少師上書聖上，南、北方分卷考試。”

“若將來有朝一日，我能入仕為官，定要成為蕭少師那樣的人物。”

“據說啊，蕭少師還奏請女子入仕，聖上說今年匆忙，明年予以考慮呢！”

“……”

薛晴羽本準備去書肆逛逛，甫一來到大街上，便聽聞議論紛紛。看來，蕭清鶴在大周朝讀書人的心目中，已是神仙般的存在。

薛晴羽想著這兩日蕭清鶴怕也無閑情逸致更新，又轉身往府邸走。一道不起眼的轎攆經過，隨之而來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