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半個素包子。

“醫院無聊吧。”

許盼寶坐直瞭身體，“是有點兒。”

她指著自己的心，“這裡空落落的。”

窗簾稍微拉開點，讓陽光照進來，灑在半張床上，許盼寶看清瞭她的臉，“怎麼把頭發剪瞭，留著多漂亮。真可惜瞭，你看我都沒有。”

殳柏從身後把袋子放她面前，“不可惜，看看。”

袋子被抓的皺巴巴的，許盼寶一打開就看見烏黑的頭發，她擡頭不確定地看向殳柏，又把頭發拎起來抖抖。

是一頂漂亮的假發。

“你把頭發剪瞭做成這個？”許盼寶有些生氣，氣得臉悶紅，有些呼吸不上來，“……你這是做什麼……”

殳柏單膝跪在床上，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原本看見店就想剪頭發，頭發短瞭更方便，賣瞭也是浪費，幹脆做成假發給你戴著玩。”

許盼寶：“那也不能……”

“姐戴上看看。”

殳柏幫她把假發戴上，整理整齊，辮子搭在肩膀上，柔滑地披在後背，“好看。”

她出門找人借瞭一面小鏡子，塑料珍珠框後面還有明星貼畫，轉過來倒映出許盼寶的模樣。

這時候的光正好，打在她臉上顯得有些氣色，黑發披在身上，兩頰的發絲修飾著臉型。

“……我現在長這樣？”

許盼寶紅瞭眼眶摸摸自己枯幹的臉。

“這天氣太幹瞭。”殳柏指著自己在外長期曝曬起皮的側臉，“你看我。”

“聽說海城很漂亮，氣候溫和濕潤，姐小時候在那裡長大。”

許盼寶雖然在那裡沒留下什麼美好的記憶，但是也不討厭海城，回憶瞭一下海城的環境，實話實說道：“我沒逛過。”

她想到什麼，“其實我還有個妹妹，十八瞭，還有一個月該結婚瞭，就在海城。”

“她叫許英，愛讀書還會寫詩。”

殳柏握緊床邊的護欄，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那我們去吧，去看看海城，看看許英。”

竟然真的走到絕境。

幹脆就踏出籠子，看看最後的天空。

小知青（完）

綠皮火車發出震耳的鳴聲, 一直從山嶺的隧道穿梭在鬱鬱蔥蔥的森林之間，杉木稀疏的枝葉露出黑灰的軌道，長如鋼鐵巨龍, 緩緩駛向海城。

“讓一下——”

包廂裡人擠人, 有孩子的哭鬧和各色雜亂的交談，前面還能聽見兜售食物的喊賣聲。

煙味摻雜汗臭和食物的香味，在空氣流通情況極差的火車車廂內混成令人作嘔的氣息。

許盼寶靠在殳柏的肩膀上，懨懨趴著，把鼻尖埋在她的衣服裡, 嗅著清雅苦澀的甜花香, 慢慢睡著瞭。

她已經吐瞭三四回, 頭暈的厲害，從京市到海城還有三個小時的車程, 殳柏不敢離遠一步。

中途林林總總吃瞭四五次藥，壓住身上病理性的痛感，好不容易才睡著。

許盼寶埋著臉，殳柏不知道她睡得如何。

她虛虛用手環著她，圈在自己可以一眼看見, 隨時保護的地方。

窗外漸漸下起雨來。

淅淅瀝瀝的雨滴打在窗戶上, 火車輕微的顛簸著，車上安靜瞭一會兒, 有人打起呼嚕。

山早就去遠瞭, 離開興嶺往平坦的旖江中下遊平原, 雨越下越大，就像是天漏瞭一個洞, 不知疲倦地下雨，大顆大顆的雨點把窗戶砸的砰砰響。

一個驚雷劈下來, 映亮瞭半邊天，雷鳴吵醒瞭許盼寶。

“到哪兒瞭？”

殳柏垂著眸看她，聽著暴雨的聲音和嘈雜的抱怨聲，摸摸她的臉，“馬上瞭。”

前方出現瞭站臺的標識，火車靠邊停下來。

一波一波人上車，殳柏拎著行李，跟在許盼寶身後。

“我當時也從這裡上車。”許盼寶說。

她臉上的肉因為生病暴瘦而垂墜，耷拉下來，即使戴著烏黑的假發，也顯得蒼老病弱。

臉上卻充斥著少女特有的喜悅、清澈。

還在下的雨漸漸變小，頂上扯瞭個塑料棚子，她們站在月臺躲雨，看著底下人來人往，離別或歡聚。

“姐，”殳柏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指著天空，“看彩虹。”

一抹長橋似的彎虹架在天空，折出五彩的光，又脆弱又驚豔，趕車的畫傢站在原地用筆勾勒。

許盼寶怔怔地看著，不自覺地笑起來，她又摸摸披在肩膀上的頭發，看瞭又看。

“阿柏，你說為什麼雨後會有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