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少有人知的過往，也到瞭該徹底埋葬的時候。

周傢周瑾

春日, 風和日麗，長安城外最有名的滄柳碼頭又有兩艘大船靠岸，一艘來自江南, 一艘則是番邦大船。

來碼頭做工的工頭們見狀連忙迎瞭上去，講好價格便幫忙卸貨，有的人傢自己安排瞭馬車，他們隻要把貨物扛過去就好，有的卻是初來乍到，還得他們幫忙跑腿租車。

這時有幾個金發碧眼的異族人走下大船, 好奇地打量四周一切，嘴裡嘰咕著聽不懂的話。角落裡衣衫老舊也不合身, 卻洗得分外幹凈的少年卻聽得面上一喜, 起身就迎瞭上去, 開口便是與異族人一般無二的言語。

“遠道而來的客人, 你們是初次來到大越嗎？來遊玩，還是來做生意？需不需要一位向導？一天一貫錢，你們在長安城的一切, 由我一力包辦。”

異族人很是驚喜, 交談之下才知道他們原來是跟一位曾經來過大越的朋友一起來, 聽說這是東方最富強也最奇妙的國都，他們很想來見識一番。也順道帶瞭些貨物，想順便做點生意，至少把這趟遠行的路費賺回來。沒想到運氣不好，半路上遭到海難, 整艘船都沉瞭, 同來的那位朋友也葬身大海，隻剩他們幾個人被路過的帆船所救, 才有命抵達這裡。

帶來的貨物是沒有瞭，不過幾人都有技藝在身，便問少年可否憑此在長安城找份活做。

本以為是金主，卻突然變成瞭求助者，少年有些失望，但也同情幾人的遭遇，便問：“什麼技藝？”

自稱麥可，最高最壯的男人聞言，解下身後卷筒，拿出一張紙來：“我的朋友說，你們大越什麼都有，唯獨這樣東西十分罕見。”

少年定睛望去，瞬間欣喜若狂：“油畫！”

男人手中赫然是一副畫卷，畫的正是海上餘暉。

不同於大越山水墨畫，寫意風流。這幅畫卷用色明亮，在夕陽的照映下，海面波光粼粼，一筆一畫都極為真實。

少年忍不住伸手去探。

異族人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反而因為他能正確喊出這副畫的名字，而笑容滿面。“太好瞭，你知道它？那你覺得如何？”

少年的手頓在半空，清亮的眸子掃過幾個人，臉上笑容越發燦爛。“絕對可以，如果你們聘用我，還是那個價，一天一貫，我可以保證你們能在長安城大放異彩。”

“但是我們現在身上沒有錢。”

“可以先賒賬，等你們賺到錢以後一起付款。不過在那之前你們得隨我去一趟這裡的市舶司去，簽一份你情我願的契約，這樣你們不用怕我坑害你們，我也不怕你們賴賬。”

幾個人商議瞭一番，很幹脆地答應瞭下來，誰讓他們現在身無分文不說，初來乍到語言也不通，好不容易遇上瞭個看著友善又機靈，還會說自己母語的小夥子，怎麼能夠放過呢？

少年走在前頭，幾個異族人跟在身後。

見這此情此景，剛搬完一批貨的男人們滿頭是汗地回到陰影處歇著，一邊用自帶的汗巾擦汗，一邊用羨慕地口吻說：“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動動嘴就能掙錢。趙傢小子這一開張，又能吃上一個月瞭。”

“哪就一個月？”身邊人笑著打斷：“就憑他傢裡那無底洞似的老娘，頂多幾天藥錢。更別提還有三張等著吃飯的嘴。他也是可憐，打小就沒瞭爹，一個人照顧著重病的老娘，還拉著兩個弟妹，聽說五歲大就學會給他娘擦身，人還沒竈臺高，已經學會給弟妹做飯，這些年傢裡大大小小的活也都是他幹的，就這樣在學堂裡還總能考第一，這要是我兒子，我高低得去我傢祖宗墳前磕上百來個響頭。”

“怎麼就三張嘴瞭，不是才兩個弟妹？”

“去年冬天路上撿回來個無傢可歸的，趙廷這小子心善，也給養著瞭，說是慢慢給找個好人傢。”

“為何不送到慈幼院？”

“送瞭，那小傢夥受瞭驚嚇，除瞭趙廷誰都近不得身，送幾次都跑回來，慈幼院的人沒辦法，答應每個月給趙傢一些糧食，請他先幫忙照顧著。”

“哎。”原來一臉羨慕甚至有些嫉妒的人頓時就不羨慕，也不嫉妒瞭：“聽說義學堂結業後，以他的成績，是有資格上國子監，百藝閣的，他卻放心不下傢裡的弟妹，給拒絕瞭。他聰明又能吃苦，要是再往上讀一讀，指不定就是下一個張衡呢？這麼好的孩子，可惜瞭。”

“是啊，可惜瞭。”另一人也跟著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