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掌天下权(557)
作者:萧半雪
送葬這天,親手捧著邢蘭靈位走在隊伍前頭的,不是旁人,而是孔芙自己。
所有學子也是披上麻衣, 哀哀切切地哭瞭一路。
就在人們竊竊私語,覺得這一切不合禮數時, 棺柩入土, 石門落下。
邢蘭墓前多瞭一抹身影。
她身形修長, 著一身白, 長發挽瞭個低髻,隻綁瞭一條白色綢帶,乍看之下, 與在場其他女眷無不相同。
可奇怪的是, 自她出現的剎那, 衆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看衣著,她分明是對死者心懷三分敬意的,但到瞭墓前,卻不見她叩拜,而是背脊挺立, 單手背在身後。
她不動聲色地站著, 不哭也不說話。身形明明單薄,氣勢卻如山嶽般磅礴, 看得衆人大氣都不敢出。
直到右相孔芙與左相孔揚一同上前拜見,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這世上能得兩位丞相如此莊重見禮的,除瞭當今陛下,還能有誰?
正當回過神來的衆人忙不疊地也要上前行跪拜之禮時,卻見鐘離婉素手輕揚,淡淡吩咐:“喪事辦得極好,辛苦阿芙瞭。也多謝諸位前來相送,朕替師娘謝謝你們。不過眼下,既然師娘已經入土為安,她老人傢素來不喜人多而聲雜的地方,你等且先行回轉,朕想與老師和師娘安靜地呆一會兒。”
衆人聞言便是一愣。
不過個別機靈反應極快:“陛下說的是,我等這就離開。”
專程來看娘子軍送葬的傢夥們最先作鳥獸散。
隨後是昔日受湯發和邢蘭照拂,真心實意感激這位直率卻睿智的前輩,而前來相送的學生。其中也不乏如今步入朝堂的朝廷命官。
國子監女院的學子戀戀不舍地看瞭好一會兒,一步三回頭地走瞭。
最後才是孔傢姐弟。
“還請陛下節哀。”
孔芙輕嘆地說瞭這麼一句,才拉著孔揚離開。
在場登時隻剩下鐘離婉一人。
望著墓碑上湯法與邢蘭的名字,她眉眼間的凜冽終於消散,目光也變得溫柔。
生死同衾。
這是邢蘭生前時常念叨的話。
“老師,師娘。”她上前兩步,輕撫墓碑,眼中滿是不舍:“好好地在一起吧,不必牽掛我,也不必擔心身後一切。你們的夙願,我都會一一實現。大越江山必然無恙,國祚綿長。百姓也能豐衣足食,安享太平。至於我……”
她微微一笑:“我一定會成為,古往今來,最強大的皇。”
……
鐘離婉親自現身邢蘭葬禮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
本來還在笑話邢蘭一意孤行,眼看半截身子都入土瞭,還死活不肯松口過繼,害得湯法生前積累一世的傢業,因無子嗣,竟然隻能送到國庫的衆人,登時就傻眼瞭。
他們不得不承認,湯法和邢蘭這老兩口,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不同凡響。
隨後,來自左相孔揚說笑時狀似無意的一句話,更是嚇出他們一身冷汗,讓他們再不敢在人前面露出對老兩口的輕蔑:
“雖然陛下貴為九五至尊,可當初初登帝位,萬事艱難時,是湯老一力扶持,為其保駕護航,才予瞭陛下豐滿羽翼的機會。此等情誼自是非尋常師生、君臣可比。民間有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湯老於陛下,恰如曾經的範增於霸王,是老師,也是亞父。又所謂子承父業,邢院長決定將死後傢業都歸於國庫,不也是歸於陛下的意思。怎麼能說,無人繼承呢?”
雖是玩笑,雖是出自孔揚的口。
但衆人皆知,左右丞相深受皇恩,更對陛下忠心耿耿,若非陛下授意,絕無可能說出如此僭越的話來。
那這就是陛下的態度瞭。
湯法與邢蘭在陛下心目中就是無可比擬,隻要她在世一日,隻要她大權在握一天,她決不允許任何人對老兩口不敬。
不敬者,等同蔑視皇權。
後果不堪設想。
意會到這個意思之後,曾嘲笑過湯法與邢蘭的,都瞬間噤若寒蟬。
……
鐘離婉面對這個結果,半點波瀾也無,轉手將看瞭好半天的帳冊交瞭出去。“就按師娘的想法來,將兩處最大的房産改為慈幼院,鋪子變賣,至於首飾,女院的孩子們一人一件。田莊留著,出産都送入國庫,每年折成的現錢用來發放慈幼月銀。”
孔芙應瞭,面帶尊敬地雙手接過。
這些便是湯法與邢蘭生前所積累的傢業瞭。
較尋常百姓而言,自是極多的。可比較鐘離婉曾經隨手抄沒的普通世傢而言,隻能說是普通,甚至還有些寒酸,和傳言中那所謂的‘諾大傢業’根本扯不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