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掌天下权(484)

作者:萧半雪


不出裴顯所料,半個時辰後,裴傢門口便來瞭一波又一波的人。

都說是有要事相商,今天必須見到裴顯。

來的人裡身份一個比一個顯貴,甚至還有隱藏許久的老牌世傢。

老管傢卻恪盡職守,找遍瞭各種借口,愣是一個人也沒放進來。隻是默默在一天結束後,到瞭裴顯書房,將今天下午來求見過的客人身份,統統告知。

“知道瞭,你下去吧。”

裴顯自顧自地看書,淡淡地應道。

老管傢若無其事地告退,留下裴顯獨自一人拿著翻開的書,卻對著同一頁的文字,怔怔出神。

鐘離婉吶鐘離婉。

每當他以為自己終於看透瞭這女人的目的,越來越習慣讓步妥協,甚至逐漸說服自己,讓自己接受,大概往後餘生再不會有登高位、大權在握的榮光時刻。

他甚至已然漸漸迷失在一傢和樂的天倫之樂中,做好瞭從此隻做樂傢翁的時候。

她又出手瞭,雷霆萬鈞。

世仆,是世傢千百年來看似無足輕重,實則至關重要的私産之一。

一代為奴,後來的子子孫孫,也生在傢族中,長在傢族中,受主傢調—教,隨主傢心意學得一技之長,受主傢所用。

他們出生,長大,年老,死去。

都在世族之中。

他們是男是女,長到幾歲,與何人婚配,生下多少子孫。

朝廷無從得知,也無權得知。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世仆,是世傢統治的百姓,手握他們生殺大權的不是天子,而是世傢傢主。

從前不曾繳納賦稅,也從未顯明過確切數量的耕地農莊,則是他們的領土,而非大越國土。

這才是,“流水的皇位,鐵打的世傢”真正的意思。

有瞭土地,養瞭世代隻受自己掌控的‘民’,再培育出能治理天下,入主朝堂,甚至壟斷朝堂的士大夫,便是各世傢存在至今的最大依仗。

鐘離婉,先用科舉提拔寒門,打壓老牌世傢。

以官位相誘,拉一批打一批,將各大世傢分化,使衆人再無法和祖輩一般,凝聚成團,抵抗皇權。

後來也是借新繼承法,用明晃晃的傢産,挑起每一個傢族中嫡庶兩派紛爭,而她,渾水摸魚。庶出為瞭多得傢産,爭先恐後地巴結她。嫡出也投鼠忌器,不敢再開罪與她。

至此,世傢在解決內亂以前,不可能再是她的對手。

她卻得寸進尺。

栽培平民百姓,許其參加科舉,並借由不患寡而患不均一說,強制性地廢除他們世代享有的厚祿與優待。

後更是不容置疑地,將他們名下所有土地,清清楚楚地丈量。

逼他們和尋常百姓一般納稅。

如今,更是要動他們的世仆。

世仆之所以忠心可用,是因為他們沒有主傢的允許,哪裡都去不得。他們世世代代所生子女,如不得主傢青眼,也沒有前途一說。

既然身傢性命都系於主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自然要盡心竭力為主傢謀好處,不敢有二心。

可鐘離婉來瞭這麼一手。

許這些人自由身,許他們後代良民身份。

若此事發生在十多年前,先帝那會兒,又或是她初上位那時,他是絲毫不怕的。恐怕還要嘲笑她的異想天開。

民,即便是良民又如何?依舊要面朝黃土,終年看老天爺的臉色過日子。而得瞭他們這些主子青眼的奴才,也就是在主子面前卑躬屈膝。可要是到瞭外面,哪個不是錦衣華服,架子十足?

多得是寧為鳳尾不做雞頭的人。

可當下……

在大越百姓日漸富裕以後,在良民傢孩子能入義學堂,入百藝閣,入國子監,甚至有機會入科考場,登天子堂的機會出現以後。

他再也拿捏不準瞭。

為人父母總有一個死穴,便是無論如何都要為下一代爭個更好的未來。

他如是,萬千小民如是。

卑賤如世仆,更如是。

他輸瞭,徹徹底底的。

用兵之道,攻心為上。

打從這最後一道法令下達,被所有世仆所知的那刻起,就在這些人的心裡種下瞭一顆,再不會安於現狀,再不會全心忠於主傢的種子。

也在他們這些主傢心中,種下瞭懷疑的種子。

即使強留下人,他們也再不會同先前那般親密無間,萬事有商有量。

鐘離婉吶,真是位天生的執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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