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掌天下权(419)

作者:萧半雪


倒也不是如妻子所說的一般,覺得自己早晚會被調回南越受陛下重用。畢竟聖心難測,誰敢說自己一定能猜中?他之所以拒絕,純粹是舍不得女兒罷瞭。

他和菱娘膝下,就月兒這麼一個女兒。

不論將來身在何處,都不願意她離得遠瞭。

因此他雖不曾與任何人說過,卻早已打定主意,要給月兒尋個上門女婿。

就像女帝與皇夫那種。

這些年他留意過瞭,北境長大的後生,尤其是原梁人的那一批,大多憨愣,沒什麼花花腸子,好忽悠得很。將來仔細挑一個傢裡兄弟姐妹多,不愁香火無繼,生得又皮實扛得住他傢月兒暴脾氣的,招為贅婿多好?

可被妻子這麼一提醒,才知自個兒官途還要有些波瀾,這一個不好,說不準還真要回南邊呢。那裡的後生可就沒有這麼實在的心眼瞭,也不好糊弄啊……

他頓時也有些頭疼。

菱娘見狀,以為丈夫終於明白瞭自己的顧慮,煩惱有瞭人分擔,她心裡登時松快瞭許多。

夫妻二人相顧,同時長嘆一聲。心裡盼著金陵城裡的陛下快些做出決斷,早些讓他們知道,她對他們做瞭什麼安排就好瞭,那他們也可以早些打算起來。

……

“什麼?你要辭官?”

裴顯再無法鎮定,失態地追問好友:“現在可不是說笑的時候。”

在他對面,一夜之傢老瞭十歲有餘的董晉長嘆一聲:“不辭官又如何?你這中書令,我這門下郎中令,早已名存實亡。裝聾作啞占瞭多年位,當瞭多年,女帝用來安撫世傢的傀儡,還不足夠嗎?當年她力排衆議,立左右丞相,奪走你我二人之權時,我已知她來勢洶洶,但我始終不以為二三十年內,她能對我等造成威脅。卻不料……”

摸著長須,董晉輕輕搖頭,心裡滿是悔恨。“僅僅用瞭這麼些年,她就把我們逼到瞭如此地步。吞北梁,設科舉,平大金,令四海臣服。她所踏出的每一步,都遠超我所料,更可怕的是,別看她步子邁得極大,卻始終穩穩當當,根基牢固。我看如今的她,羽翼已豐,我們再也不是對手瞭。當初的我們尚且不能與她硬碰硬,遑論眼下?”

裴顯不言語,默默飲盡瞭一口茶,動作豪邁得卻不像是在飲茶,反而是在喝酒。甚至有一滴茶水溢出嘴角,滑過他的下巴,落入衣領。

這極其不符合世傢大族行事風範的動作彰顯瞭他不平靜的內心。

“人生很長。”他咬著牙說:“誰也不會永遠高高在上,這還是你跟我說過的話。將來的事誰說得準呢?眼下看著她能呼風喚雨,焉知四五年,甚至十年以後,形勢又如何反轉?你這會兒辭官,等同告訴天下人,你們董傢徹底認輸。”

“或許這也是件好事。”董晉異常平靜地說:“天下人都知道我董傢敗瞭,認瞭,她若還有一絲想做聖賢明君的心,就不會對我們趕盡殺絕。”

裴顯開瞭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悶悶不樂地又灌瞭口茶,他沉聲問:“莫非你認為,哪怕咱們已經低頭到瞭這種地步,仍舊不能讓她滿意,讓她高擡貴手?”

董晉的回答是輕笑瞭兩聲,很難說是什麼意味。“你我都明白,世傢的低頭隻是眼下迫於形勢,迫於無奈,是她精心設計,步步緊逼的結果,而非自願。何況天知地知,你我皆知,這樣的低頭不過是暫時,隻要再找到機會,世傢必定極力反撲。”

“難道不該?”裴顯有些生氣。

“可她難道不知麼?”董晉好整以暇地反問。

裴顯愣住。

“越是這種時候,她越不可能松懈。否則過往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董晉感慨地說:“都這麼多年瞭,你也該知道咱們這位陛下的為人與心性,是何等的堅定果決。你以為,她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心慈手軟,決定與世傢和解?”

裴顯沉默好半晌,倏然一嘆:“我們好像走進瞭死胡同。”

但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是啊,死胡同。一味往前,無異於自尋死路。不如退個徹底,退個幹凈,才是真正的海闊天空。”董晉解釋:“第三屆科舉眼看著就要落幕,前段時間的嫡庶之爭終究還是波及到瞭這一批的孩子,嫡系也終究不如旁枝人多勢衆,眼看著這回能出頭的,大多是庶出。入仕以後就算談不上全心效忠,也至少會對女帝抱有三分敬意,三分感激,更可怕的是,他們誰都不會再為傢族獻上一分力……你我二人實權早已被奪,與其守著兩個束之高閣的頭銜在朝堂上繼續惹她眼,不如自請離去,全個清名。順道給她讓路,任她提拔自己人上位,她要是願意,以後還能顧念一些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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