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不适合说得太明白，虞子素意会。

“先帝和镇国公一直有意压制叶将军的声望，但作为他唯一幸存的女儿，若在南境还好些，京都里可没什麽人认识她，如今世人现在说起她，也多以国公夫人称，时人都知道她姓叶，但更具体的，没人会，也没人敢多嘴。”

连同为堂姐妹的韩诗都不知道她，其他人就更难知道这位国公夫人的真实身份了。

镇国公府里，叶伊澜看着钟昱沣，眼尾浮现笑纹，目光却沁着凉气，“他们都哄我，说京都里也不安全，要我隐瞒真正的身份，后来，所有人都说，我这个南边来的粗俗女人走了大运道，才能被国公爷娶回来做续弦。”

幸好，她清醒的不算太晚。

“世子爷，你和陛下都是好孩子，南境的百姓会永远记得你们的恩情。”叶伊澜露出钟昱沣熟悉的微笑，“至于我们这一辈的仇怨，便在我这儿终结吧。”

爹娘和弟弟的心愿完成了，她茍活这麽多年，如今终于有脸去和他们团圆，顺便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了。

“母亲。”钟昱沣心髒跳的飞快，可任他搜肠刮肚，也没能再说出话来，只能讷讷喊她。

“你其实和我弟弟一般大。”叶伊澜说着，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院子。

钟昱沣站在树下，久久未动，直到一棵熟透的核桃掉落在他脚边，他倏忽回神，弯腰捡起地上破损的核桃。

绿色的汁水从裂痕蔓延出来，在他手上留下难以洗去的痕迹，钟昱沣忽然忆起，自己第一次吃生核桃时，连着表皮一起放进嘴里时的味道。

这个果，太苦了。

第097章 第97章

下雨了。

在接连几日的阴云彙聚之后, 皇城终于再度迎来了一场大雨，雷声在天空不断轰鸣，空气闷得像是回到了盛夏的傍晚。

虞子素坐在南窗下的软榻上, 面前的炕桌中间摆着没下完的残局，和她对弈的韩诗已经趁着雨下大之前回保宁殿去了，她单手托着下颌, 侧头看着窗外被大雨浸得更红的院墙。

一把滴水的油纸伞放在廊下, 青黛快步走了进来, 上前几步屈膝，面露八卦之色道：“主子, 奴婢送韩才人的路上，遇见了钟世子！”

虞子素回神，“世子不是才回来？居然冒着这样大的雨入宫。”

“许是贵妃娘娘催得急。”青黛猜测道。

钟世子对妹妹有多疼爱, 京都人尽皆知, 钟贵妃现在这般处境，自然是要尽快申请外援救场, 只是不知道世子能不能帮妹妹躲过这劫。

“陛下愿意让世子入宫，说不定便是不準备同贵妃娘娘计较了。”

听青黛这样说，虞子素却直觉不是，但她没有反驳，只是戳了戳身前宫人的脑门子, “妄自揣度圣意, 叫人听去了可是死罪, 你这胆子越发大了。”

青黛赶忙讨饶卖乖，“奴婢也就敢在主子面前耍耍嘴皮子。”

虞子素没再多说什麽, 低头看了眼青黛的衣裙下摆，她轻推了下, “你这都被雨打湿了，快回去换套衣裳鞋袜吧，记得再去小厨房要碗姜汤，正换季呢，仔细染上风寒。”

“诶！”青黛应了声，笑眯眯地转身退了下去。

关雎宫内，钟贵妃自收到兄长入宫的消息便开始翘首以盼，见到真人的那一刻，她几乎瞬间红了眼，迫不及待迎上前，“哥哥！”

钟昱沣看着消瘦许多的妹妹，心头百味杂陈。

自从军以后，他与妹妹见得便少了，入宫后，两人更是一年难得见上一面，记忆里只是有些娇纵的小女孩，已经在他不曾参与的时光里长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见他态度不像以往一样热络，钟贵妃脸上的笑也渐渐收了起来，不安在心口蔓延。

兄妹二人在正殿内坐下来，紫檀进来上了茶，领着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大殿内寂静无声，钟昱沣看着坐在主位的人，到底是自己疼爱了二十年的妹妹，他叹息着，率先打破了沉默，“娘娘近来过得可还好？”

“不好。”钟贵妃嗓音骤然哽咽，泪水再也憋不住从眼角滑落，她急切道：“一点也不好，哥哥，你再帮帮我……”

钟昱沣眼底悲伤悄然浮现，“娘娘为何一定要强求不可得之物？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陛下是决计不可能让你坐上皇后之位的。”

如果她当初没有进宫，那麽无论嫁去哪家，国公府都会是她的底气，唯独入帝王家，强势的镇国府只会引来更多猜忌，从她下定决心要入宫那一刻起，她的位份，便注定止步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