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虞。”他轻唤。

皇帝已经重新穿好寝衣, 除了脸色还有些白，几乎看不出之前的脆弱，虞子素走过来，坐到床沿上，仔细打量他的脸色。

她一直绷着脸, 乾安帝眼里的笑也渐渐收了起来, 被小心藏起的不安又有了冒头的迹象, 就在他想要垂眼躲开身前的目光时，虞子素伸手捧住他脸颊两侧, 乾安帝怔住。

捧在手里的俊脸几乎看不见毛孔，虞子素没忍住摩挲了两下, 奇妙的温凉触感让她生出些许更大胆的想法，心底默念两遍不能破功，她才收起发散的思维，轻声问：“陛下刚刚在想什麽？”

乾安帝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但那双漆黑眼仁中蕴藏的情谊，根本无需他再多言，虞子素轻捏了下他的脸，拇指轻轻上推，提起他的嘴角，唇畔微勾，“妾还是喜欢看陛下笑起来的模样。”

没等乾安帝反应，她松了手，支在床上，收笑道：“妾得知您受伤时都快吓死了，结果您还瞒着自己的伤势，现在于生死无碍的时候尚且瞒着妾，将来若是真有什麽，妾岂不是得等您入土了才后知后觉参加丧礼？”

她话里的意思分明大不敬，乾安帝却生不出半分怨气，联想到前世的场景，他甚至有些心虚。

虞子素眯了眯眼，皇帝还真有这样的想法？她擡起右手戳了戳他肩膀，眼睛直视他，“陛下可要好好记着刚刚的心情，这种事万不能再有下次，您是天子，妾自知难以左右您的决定，却可以自己先抹了脖子，省得成日里担惊受怕……”

“不许。”乾安帝捂住她的嘴，满眼认真，“说好的，阿虞要长命百岁。”

他放软了声音许诺：“朕绝对不会走在你前头，这次……这次是意外。”

说到意外，乾安帝眼神飘忽一瞬，但对上面前余怒未消的虞子素，他很快坚定下来。

他如何忍心让阿虞再参加一次他的丧礼？

“谁和你说好了？”虞子素拉下他的手，嘴里嘀咕着，确认他说的是真心话后，神色却不複之前的凝重，她重新展露笑颜，环住皇帝的脖子，“妾可记下了，陛下若是失约，妾可是会非常非常非常生气。”

她一连说了三个非常，可见是真的很在意，乾安帝心化成了水，“朕对天起誓，再没有下一次了，阿虞别气了好不好，气大伤身。”

虞子素终于满意点头，“好吧，这次就先放过陛下了。”

她说着，抽身去喊姑姑，午膳可以送进来了。

皇帝受着伤，需要饮食清淡，但膳房那边也被人盯着，因此送来的吃食都是按虞子素口味来的，皇帝只能喝点夹带进来的肉糜粥。

今天的饭桌也没人抢菜，旁边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更是下饭好菜，虞子素吃得很香，皇帝越喝越没滋味。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过至少三天，他眼皮微搭，吩咐旁边侍奉的梁忠义，“给甲五传个话，让他动作再快点。”

梁忠义愣了下，目光在场上转了一圈，憋着笑点头。

乾安帝斜睨他一眼，身边人太聪明也不好，梁忠义忙躬身憨笑。

正仪院里和乐一片，其他地方就没有这麽平静了。

福禧院内，宋太后坐在小佛堂，但抄佛经已经没法让她心静下来了，又一次抄错了字后，她搁了笔，问春熙姑姑，“外头如何了？”

春熙姑姑摇头，有皇帝安排的人盯着，她们如今耳聋眼瞎，只能在院子里听听外面的动静，一上午都很安静，她迟疑道：“娘娘，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宋太后看着纸张上黑色的墨迹，心绪纷繁，不安感在心底不断加重，她闭了闭眼，今日明明没有雨，她却仿佛又犯了头疾，额穴突突直跳，跳得她发慌。

比死更让人害怕的，是只能等死。

“继续留意着吧。”

同一时刻，皇城内同样风起云涌。

皇帝遇刺，病重不治的消息在京都很快传开，朝臣们先是愕然，旋即开始探查来源，以及真假。

后妃们得知消息的时间要晚个一两日，但也足以让她们反应过来，恐慌的气息在皇城内外不断蔓延。

天黑了又亮，眨眼已是新的一天。

七月二十五，按例要至凤梧宫中请安，如今的后宫已比之前热闹许多。

钟文婉身为三夫人之首，长兄又立大功，近来行事越发嚣张起来，加之假孕小産都没能拉皇后下水，这让她本就不多的耐心越来越少，逮着机会便要刺一刺皇后，才住进后宫的新人们更被她狠狠敲打了不少次，是以在她面前，一个个都老实得像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