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大家都不知说些什麽好，沉默地跟在略有些阑珊的身影后头，穿过野花点缀的小路，来到一处清幽宅院里。村落里都是茅草矮屋，明霁的院子却背倚竹林，搭了几间竹屋起来。

总算有些清幽雅致在。

院落收拾得整洁，一张竹桌，几把竹椅，靠着墙根立着一个巨大的水缸，再来便是一处被竹棚简单遮盖的竈台。

还有个同宁知差不多年岁的姑娘正立在里头，往竈里添着柴火，见了宁知他们，不鹹不淡讥讽道：“你又带些什麽人回来，玄鹿都要被你掏空了，下一个你又预备去祸害哪只妖啊？！”

说着将手里的柴火一扔，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明晃晃地不待见。

明霁笑了声，同他们解释道：“我这徒弟，最是不羁的性子。”

“我是不羁，你呢？你是老得不分好歹！你伤重时，守在你身边的，除了我就是这些妖！世人皆道妖类非我族人，可害你的，是你的族人，救这些人的，反倒是被他们看作异类的妖物。”

“天底下哪有这样不公平的事！”姑娘越说越急，最后一咬牙，竟是转身从屋内取了把剑出来，同明霁道，“你要陪这些人你就陪着吧，我是不愿和人界来的人同处一室的！看着他们，我就要想起我百里满门是如何在九幽界一役中没的！”

“书南，你今日怎地这般毛躁？”明霁提声喊她，却挡不住徒弟怒气沖沖的脚步。

宁知看到明霁又苍凉了些的背影，不忍又踟躇地问：“她的家人？”

明霁去熄了竈台的火，竈台的火苗扑簌灭下，让他眼里的橙红色也暗下去：“她父亲是我的副将。三十年前随我镇守九幽关，阻了妖类进攻人界。那场仗打得昏天黑地，她的家人都没了。”

明霁说得轻描淡写，可宁知生生听出了铺天盖地的血气。

温故道：“那她不是应该恨这些妖麽，为什麽那麽讨厌人类，尤其是……人界来人。”

明霁摇摇头：“因为这些妖的需求其实很简单，久幽界太小了，他们只是想去人界，求一个修道成人的契机。他们没想着伤人，可人类对这群力量卓绝的妖类感到害怕。于是对他们赶尽杀绝，不死不休。”

“她的家人，我的部将，大多都不是死在和妖类的争斗里。”明霁视线闪烁，看着空中飘落的竹叶，“他们死在权力的倾轧下。我若得胜，班师回朝，玄天司就该易主了。”

“有人不想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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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南，书南……”刺猬躲在田垄里，远远见到百里书南从院落里沖出，小声喊她。

百里书南一把将它从田垄里拽起：“走，时间得提前了。趁这群人拖着明霁，我们现在就去找林拓，让他将通道打开。”

“可是……”刺猬倒吸一口凉气，“若明霁得知，再加上这群人，尤其是那食修小姑娘，我们可打不过！”

百里书南咬着牙，回头看了一眼院子：“打不过也要打。错过今朝，明霁就要老死在久幽界里了。放心吧，那群人拖着他，少说也要聊上好几个时辰，到时候通道开了，明霁纵使再啓用开天剑，也斩不断这通道了！”

刺猬看着百里书南的背影，觉出一种一去不归的决然来，他转了几圈，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反正百里书南在哪，他便要在哪的。想那麽多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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竈台的火熄了，可余温仍旧让木炭劈啪作响，空气里泛起丝丝苦味来。

像极了衆人眼中，明霁这些年的岁月。

许是太久没有遇到人界来客，明霁显得很健谈，和他们说了这久幽界里的许多事。说起青狐原来也并不是作恶多端，只是馋了些，又受宁知灵食诱惑，上次才会贸然显形。

宁知问他怎麽无端端当上了妖王，听得明霁大笑起来，笑完又道：“是久幽界里的妖也和善，偶有几个皮实些的，拿上棍棒竹枝抽一顿也就老实了。”

“久幽界虽然穷，但好在人和妖穷得别无二致。”明霁道。

宁知想，正是这个道理，世间万物，不患寡，而患不均。至少在这久幽界里，在明霁有意识地调和之下，人与妖二分天下，相处得尚算和谐。

温故沉默地听着这个当年的英雄细细碎碎讲些农家日常，平静又恬淡的样子，终于让他忍不住问了出来：“可是，他们说你是叛将！你就不想为自己洗刷冤屈麽！”

“轰隆！”

温故话音刚落，平底乍然起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