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指尖轻点在栗酥肩上，婉拒她前倾而来的拥抱，司衍怜轻嗤，“墨快干了。”

栗酥赶紧替他研墨，热情地忙前忙后，灵烛不够亮了再加一根，线香烧完再燃一根，茶水不够烫赶紧换一壶，能做的都做完，又提笔站在书案另一侧，正对着司衍怜，从后往前地罚抄。

司衍怜早懒得管栗酥一通折腾，他抄写心经，理着思绪，回忆柳戏新收集来的关于侍奉童子的故事。

善与恶，是一个人欲念的组成部分。

金梵神教信奉善恶并存，以恶养善，主张以血祭方式，将“善”与“恶”分开，强行注入到两名侍奉童子身上。

在“善”身上的“邪念”并不会凭空消失，而是转移到“恶”身上，也就是以“恶”养“善”。

侍奉童子，通常由祭祀者分出善一人与恶一人进行抚养。

被选定为“恶”的童子在签订血誓后，祭祀者将严加看管，确保他们压抑心中任何邪念，不做任何坏事，在需要时，或开啓结界，或作为祭品，将生命献给“善”，确保“善”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为人世间奉献美好。

曾有记载，有两名供奉童子都活下来。

一人平步青云，官场逍遥自在，因金梵神庇佑而顺遂平安，也积极为民造福，一度颂传佳话。

而另一人疯癫成魔，逐渐抵挡不住年岁增加而滋养的邪念，无法控制行为，痛苦不堪。

影响是长久且不可逆的。

后来，作为“恶”的人为了逃离金梵神教的掌控，杀死祭祀者。

只是没过多久，便自绝而亡。

能如此快地找到梦清霏算是运气好，眼下该如何找到第二个人？

“我决定了！”

栗酥忽然说道：“等空閑下来，我就请丽娘和梦清霏一起去茶楼，既然有缘，正好让她们俩认识一下。”

司衍怜眼皮也不擡：“怎麽，不伤心了？”

栗酥：“难怪我娘总让我抄经书，确实抄着抄着就平静下来。”

她擡头看一眼司衍怜，犹豫一下，也说出心底埋地极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告知他人的话，“其实我今天晚上冒出过很多糟糕的念头……比如把玉镯藏起来不给梦清霏，或者让梦清霏离丽娘远远的。”

“我小时候总看见别人欺负丽娘，收帕巾的人出尔反尔，给丽娘压价，来家里修缮屋顶的人言语轻佻，肆无忌惮用下流目光打量丽娘，连去看病的郎中也在搭脉的时候抓着丽娘的手不肯放。”

“我认真地想要杀死过所有人……但丽娘太温柔了，她总希望我也能长成善良的人……”

栗酥声音越来越小，比起司衍怜苦楚到极点的过去，她跟秀恩爱似的，尽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她从万宝袋里取出玉镯，“明天你帮我把这个给梦清霏吧。我娘说要给她的。”

司衍怜接过玉镯，突然愣住，几乎是一瞬间，他摸到熟悉的淡纹，上面有细微突起的金梵心经，和匕首是一样的构造。

司衍怜声音含着一丝紧绷，“栗酥，在回栗家前你生活在哪里？”

栗酥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一跳，“我以为你早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明夜城呀。”

司衍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在明夜城之前，你生活在哪里。”

“明夜城之前？可我明明就出生长大在明夜城……哦好像是有在一个地方呆过。”

栗酥恍惚记起不断上浮的烟气，弥漫整个天空的青烟，许许多多奇异装扮的人三跪九叩，祭祀的经文声高亢，“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有许多人会来对着山敬拜。”

但丽娘总说那是她在做梦，就像她梦过的诸多其他事情一样，不当真的。

她猜出司衍怜的意思，解释道：“这玉镯和金梵神教有关也很正常，我娘是忠实信徒，她或许只是在等栗炎的日子里需要寄托而已，也没做过什麽坏事，她除了呆在我身边，甚至不会一个人出门。”

天边亮起淡淡的光，夜色渐出的黎明，一线曙光即将照亮大地，带来生机勃勃的力量与光明。

“居然天就要亮了。”

栗酥懊恼地一拍额头，“沉思漪那边我还没弄明白，今天也不知道要不要见我可怕的伯父和我可怕的爹。”

躁晓的鸟雀鸣叫，仿佛催促着她还有许多事情未完成。

栗酥一把拿起桌上抄好的心经，“东西你记得给梦清霏，对了，红绳你记得带，你不带出了事我怎麽知道，好歹也是能保护你的力量。”

几张被碰落的纸张悠悠飘落地上，栗酥弯腰拾起，胡乱塞进万宝袋里。

既然天亮了，不如等会再顺路去一趟轻曲茶楼，给丽娘买点清月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