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颠(371)
作者:栖风念
他匆匆行了礼,便转身走,好像如果不快一些,眼前的姑娘就会再说出什麽不可转圜的话,叫他多几天自欺欺人的时间都没有。
宴云笺一直藏在远处立柱后看着他们。
他们二人郎才女貌,顾越一身白衣,清雅素净,中和了他身上冷冽肃杀的气质。眉眼中,尽是隐忍克制的温柔。
他的脸是干净的,手是干净的,心也是干净的。
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阿眠面前,说想说的任何话。
而阿眠仰头望他,风拂动她身上轻软绫罗,像一只翩翩的蝶,像永远都抓不住。他们二人在这安宁静谧的院落中,便是一幅叹为观止的工笔画卷。
而他,便似在角落污泥中,豔羡地仰望鲜花与月亮。
他们声音低,风传不过来。可他眼力很好,能看见顾越白皙干净的脸颊微微晕红,也能看见阿眠唇角扬起,笑得娇憨温柔。
宴云笺藏在柱后,一手揪着胸口衣衫,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苍白的唇抿得极紧,不敢洩出一丝声音。
真的很委屈很委屈,好像活了这麽久,他厌过自己,恨过自己,认了一切的错,却从来没有怜过自己一回——他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
他仰头看天。晴空碧朗,万里无云。
不怪顾越,更不怪阿眠,他只是不懂苍天为何要这样折磨他——宁肯以最残忍的模样死了,也不愿被这样戏弄。
顾越要走,姜眠去送。他们两人的背影就这麽渐行渐远。
宴云笺用手背擦掉眼泪。
再掉,再擦。
他极少哭,更是不曾这样失态如一个小孩子。
那刺目的画面随着他二人转过转角便看不见了。那麽令他伤心的画面,看不见了,竟然觉得空蕩。
宴云笺自虐一般跟上去。
他武功很高,内息又稳,只要不想被发现就谁也察觉不到他。他就看着顾越和阿眠并肩走着。
顾越身量高,与他差不多,站在阿眠身边,就像从前的他一样。他恍惚想着自己曾经也这样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他一路走,一路躲避,看见姜重山夫妇在偏厅对坐下棋,手边放一杯茶,淡淡白气从杯口升起。姜夫人说话还是很不客气,义父听着只淡笑,让她悔了一步棋。
姜行峥在外面忙,甚至不用刻意躲避,他忙着安排战争后事,清点伤员,商议阵亡将士的家属抚恤,忙的连喝水的功夫也没有,更注意不到鬼魂一样的他。
丫鬟仆役,各司其职,也忙着自己的手中的活计。
所有人都堂堂正正站在日光下。
只有他,背着衆人,隐藏身形,穿梭在这个格格不入之地。
渐渐地,他发觉一件事。
——好像所有人都有继续生活下去的意义。
他们都经历过人生巨变,但都挺过来了。
后边的人生路不能确定平坦顺遂,但一定走的下去。
一切都能回到曾经的正轨,和几个月之前,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除了他。
唯有他被剔除在外。
好像有一只残忍的手,单单将他摘出来,让所有人都能继续向前走,单独将他遗忘在过去的时光中,细数自己的罪孽。
他生命的摆针拨到了头,也拨到了尾。头和尾,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直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他被抛弃了。
——被父母抛弃,被大哥抛弃,被姜家抛弃。
他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宴云笺站在原地,默默流泪。
心神恍惚,甚至记不起自己为什麽哭。
“……阿笺哥哥?”一道声音传来,宴云笺浑身一僵。
姜眠从外面进来,向他这走,“你怎麽一个人在这哭?怎麽了?”
第129章 山河长寂(一)
宴云笺胡乱擦了泪, 心跳砰砰快起来。
——自己竟还下意识心跳加速,不知还在癡心妄想什麽。实在悲哀,可恨又可怜。
宴云笺将脸上泪水擦干净, 收拾好心绪,转过身:“没有。我眼睛不太好,方才是被风吹到了。”
姜眠回忆了一下:“是吗?以前不记得你有这种情况。”
她一说话, 宴云笺哽咽之意大起,不敢出声,只怕一张嘴就会显露自己的脆弱。
“既然眼睛遇风会不舒服, 那就别在外面站着了。”
“好。”
“你身上伤不少,还没有大好。张道堂没说你可以下地行走吧。”
“嗯……”
姜眠瞅瞅他,低头从袖口中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过去:“别哭了。”
宴云笺不敢碰:“不、不用了。”他又哭了吗?他擡手擦一擦眼睛, 果然不知什麽时候, 眼泪又流下来。他这样无能流泪的样子,都让阿眠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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