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帝撩开眼皮，面对楚存阙时，保留了他从前的气度，他问：“怎麽还带了人来？”

楚存阙并不回答，“你今日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废帝别开眼，不再看楚存阙：“从前，朕也曾真心想待你好，毕竟，你是她的孩子，是她唯一留在世上的血脉。朕时常处于矛盾中，有时想你好好的，想你有出息，不丢你母亲的人，有时又害怕你有出息，怕你为昔年之事，与朕为敌。”

大理狱内密不透风，烛火将人影拉得长长，隐约能听到狱外传来闷雷声。

玉胭微微瞪大了眼。

陛下，竟然与楚存阙的母亲有过一段过往？

她偏头看向楚存阙，楚存阙应当已经知道其中联系，神色间并无意外。

“有些事，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需得告诉你，否则，朕便是死后，也无法安心。只恐下了黄泉，再见你母亲，她会狠透我。”

“朕将事情告诉你，只求她的恨，能少些。”

人在临死前，总会想到许多许多，那些曾经后悔的，曾经喜欢的……

玉胭上辈子死前就是如此，所以她想，或许废帝此刻，是真的想要忏悔。

玉胭静静听着。

她以为，楚存阙的母亲，是爱护他的，今日自陛下口中才知，原来他并不得母亲喜爱，甚至，楚母对楚存阙也极尽厌恶之色。而这一切，皆因废帝，废帝让楚母误以为楚存阙并非楚闻连亲子，而是废帝的孩子。

那时楚母怀胎七月得到这个消息，身子太重，打不得胎了。

生下楚存阙后，楚母迁怒于他，从不给他好脸色。

至死都不知楚存阙的真实身世。

废帝说罢，乜向玉胭：“玉家丫头，你想问朕什麽，问吧。”

玉胭来，是想问，昔年她自宫中离开，高烧一场前，在宫中，是否还有在陛下设计下经历过什麽。

她曾梦见过内侍在她耳边一遍遍重複，引导她开始厌恶楚存阙的画面。

可来的路上玉胭也想过。

纵使是有人引导，也要她心智不够坚定，才会受他们引导。从前的事情也都已经发生，难不成，她还能将这些都怪罪到旁人身上去？

她问下去，没有什麽意义。

玉胭摇了摇头，她瞥向楚存阙。

此刻她更在意的，是楚存阙得知当年往事，心中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缺憾。

玉胭问楚存阙：“你可有要问的？或者还有什麽需要做的？”

她悄悄打量着楚存阙的神色，他的面庞隐没在黑暗里，分辨不出他是否有难过。

他交代狱卒几句，其间没有半丝异样。

他素常有分寸，即便心里有什麽，现在也不会表现出来。他不希望影响到她的情绪。

离开大理狱时，外头下起大雨了，电闪雷鸣，只得暂时留在大理狱，等雨小些再走。

玉胭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望向看不到尽头的夜幕。

雨珠溅在脸上，沁着凉意，寒风顺着脖颈卷进衣襟里，t玉胭打了个喷嚏。

照玉胭上辈子的记忆，这场秋雨过后不多久，就要下雪了，天会越来越冷。

她擡头，觉得这辈子，与上辈子，真的改变太多。





日常

雨下了许久才停, 他们在大理狱中避雨。

雨停时，玉胭快要睡着了。

她趴在桌前，手撑着下巴, 脑袋时不时往下倾去, 她仍残有几丝意识, 叫她不至于在此彻底睡过去。

她依稀听见雨停，敲了敲额头, 却不知何时，背后披上一件披风。

带着楚存阙的气味, 是他今夜出门时披的那件。

往旁边看去, 楚存阙不见了身影。

为了避免披风过长拖到地上被她踩住，玉胭起身时将衣摆提了提。

有狱卒候在屋内，见她醒来, 与她说楚存阙在大理狱中处理些事。

玉胭点了下头。

那狱卒忙又说要去请楚存阙回来，玉胭将他拦下, “我再坐会儿便是，不急着找他。”

狱卒弯腰：“是楚将军吩咐, 夫人一醒，就去请他。”

不等狱卒去请，楚存阙已经来了。

楚存阙听见雨声渐小, 猜想玉胭会醒过来, 是以赶了回来，来后果然见玉胭站在桌前, 已经醒过来。

玉胭扯着长长的披风, 跑向他, 她睡眼惺忪，似乎想问他方才去做了些什麽。

楚存阙向她解释。

她眨着眼问：“那你都忙完了？”

说完, 又望望窗外浓墨般的夜色。

楚存阙猜想得到，他若说没忙完，玉胭一定会微微皱起眉，然后叫他将事情忙完再走。

他道：“没什麽可忙的，方才只是随意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