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奶奶白天睡得很多，在裴延进来前又结结实实地睡了好几个小时，所以此刻还算精神。虽然她嘴上一直在催促孙子离开，但是见他一直不肯走，心里别提有多熨帖了。裴奶奶眉目间洋溢着舒展的笑容，嘴里却还是忍不住要唠叨两句：“你们这些孩子，老跟着我老太婆耗在医院里做什麽。”

她望向窗外，轻声说道：“外头又下雪了，安安这孩子，最喜欢下雪天了。明天带她出去玩玩。”裴延顺着奶奶的目光看向窗外，只见雪花纷纷扬扬，覆盖了外面的世界。

他垂眸看向顾谙，这个倚靠在他身上的姑娘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模样，看来是真的累了。

裴延伸手将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将人裹了个结结实实。

裴奶奶安安静静地笑开了。

虽然孙子从来没说过喜欢，但是她怎麽可能看不出来。

“喜欢安安？”

“嗯。”

这小子还真敢应。

裴奶奶眼里闪过无奈，可紧接着又觉得欣慰。

同住一个屋檐下，阿延的改变有这麽明显。所以她说一早就知道的，但是她最开始其实并不太赞成，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总想着顾谙伤好了，离开了就好。却没想到后面又发生了这麽些种种。

裴奶奶笑骂，“小孩子家家知道什麽是喜欢，以后上了大学，又碰到更好的怎麽办。”

“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了。”

她这个岁数的人，听到孩子们讲这种类似永远的话，总免不了想要发笑。

裴奶奶也确实笑了，可没一会儿后，又怀念地低喃：“倒是跟你爷爷一个脾气。”

她看着两人相互依靠着，宛如一对璧人。

笑意也逐渐地加深。

她去以后，有一个对阿延这麽好，一心一意待他的姑娘在，她也放心了。

裴奶奶轻声道：“奶奶房间的第二层里，有个小木盒子，你记得替奶奶送给安安。”

裴延抿着唇，好半天才硬邦邦地蹦出几个字，“您自己送。”

裴奶奶微微笑了笑，没有接话，可望向裴延的眼神却难掩悲伤。

这些年来，阿延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冷峻，也就是在安安来了之后，才让他又有了几分该有的少年模样，也会笑了。

说起来，她都已经记不清，阿延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不爱笑了的。

明明他小时候很爱笑的，哪怕用瘦瘦小小的身子，咬着牙搬老头子背柴，累得坐在小板凳上只喘气的时候，都还会沖着她笑，帮她擦汗，给她端水。

她的阿延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娃娃。

是她不好，都是她不好，才让一个娃娃，从小受尽了委屈。

裴奶奶含着泪，颤声问着。“阿延，你怪奶奶吗？”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她的眉头微微蹙着，闭着眼睛不敢直视裴延，但脸上的仓皇与痛心却让人无法忽视。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裴奶奶了解儿子，自然也了解孙子，她听得出阿延说的是心里话。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痛心。

因为她，孙子从小吃的苦太多太多了。

而她也早就已经没有了弥补的机会。

裴奶奶努力平複着心绪，她颤抖地抓着裴延的右手，不断地拍抚着，她的视线望向了顾谙那张还在酣睡中的漂亮脸蛋。

还好还好，还有这麽个一心对待阿延的人。

回想过去一年，顾谙对裴延的维护之情，就连她这个亲奶奶也自叹不如啊。

真好，真好啊。

两个人的样貌这样的好，生出的小娃娃肯定也是一团漂亮。

可惜，她要看不到了。

可她还要弥补阿延啊，可她还要看着阿延成长得出息的模样啊。

好想亲眼看看她家阿延过上幸福的生活，好想能亲手抱一抱阿延的娃娃。

这个娃娃肯定特别爱笑，爱撒娇。

因为，因为她家阿延，一定，一定会是一个特别好的父亲……

裴奶奶张了张口，可眼睛却沉重地闭了起来。

一旁的医疗检测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原本平稳的曲线在屏幕上骤然拔高，打破了病房内的宁静。

这声响惊得顾谙猛地睁开了眼睛。

几乎同时，裴奶奶原本紧握住裴延的手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裴奶奶的意识在消散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顾谙和裴延齐齐朝她靠过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急切和恐慌。

安安那丫头居然还哭了，眼泪如同珍珠一样，一串串落下。让人瞧了心疼。

别，别哭……

下一刻，屏幕上拔高的曲线缓缓降落，最终维持成了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