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弘昀嗫嚅了半天，终于磕磕绊绊说了句话，少年老成的面容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露出原本的稚嫩来：

“三哥不能换个心上人吗？”

“你年纪小着，又懂什麽？”

祁弘辰不屑道，棱角分明的面容也露出一股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和不退不悔的野心：

“心里住了人，哪儿能随便换？你当你心里是客栈呢，旧客不走新客不来？云芷阿姊是极好的人，祁弘晟辜负她，她等着我去救她，我一定会去。”

祁弘昀眼睁睁看着他一向风风火火直来直往的三哥面容上浮出一丝温情和晕红，双眸流露着他看不懂的光彩，当即宛如见了鬼一般，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这三哥虽然被皇父培养得文韬武略，但是心中尚武，最喜舞刀弄枪，打马射箭，往日里行事作风爽朗如同武将一般，他何时见过三哥这如同话本中被勾了魂儿的书生一样的癡态？

祁弘昀深受震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坐针毡起来。还没等他想出什麽法子请辞，又听祁弘辰吩咐道：

“我如今走不开身，在我脱身之前，你代我去太子府看望阿姊。若是她还好，便一切都好，等我出去再接她离开，若是她不好，我说什麽也不能在这里待了。”

祁弘昀出了冷汗，争辩道：“三哥，哪儿有弟弟去兄长家探望小嫂的道理？皇父刚处置了你，我要再去，可不是触怒了皇父和大哥！”

祁弘辰充耳不闻，只说道：“你寻个由头去！若不是宫里与阿姊相熟的三姐和四姐都出嫁离京，我也用不上你。”

祁弘昀苦了脸，万分沉重地走出了泰康宫。

*

萧云芷患了失魂症后，日日服用药物，虽然仍记不得一些前尘往事，身子倒是逐渐好转起来。

宫中来的太医说了，有些时候，人会忘却自己无法承受的苦难，以保全自己。这话让一旁的祁弘晟红了眼眶，在太医走后窸窸窣窣吻着萧云芷的手指。

“晟哥，那不是因为你。”

萧云芷用过药膳后又些倦怠，她斜倚在床头，垂眸看着祁弘晟低垂的眉眼：“萧家之事，你亦无法左右。一切都是圣意。”

若非圣意如此，当年帮助圣上坐稳皇位的顾家就不会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萧家不会为了保护世交遗孤的太子之位而请令将自己的长女许配给太子，让萧家也在多年后步了顾家后尘。

这一切都是因为老皇帝的贪婪和寡恩。

落到这样境地，萧云芷除了老皇帝，谁也不想恨。她到底对祁弘晟有情谊在，即便猜到祁弘晟或许罔顾了自己的意愿，才导致两人都负伤闹掰，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也对他怨恨不起来。

他们该散了，但祁弘晟不肯放手。他恳求萧云芷不要离开，告诉萧云芷即将与他成婚的顾氏遗孤“顾芝”原就是他的表弟顾菁之男扮女装，他对萧云芷心如磐石，此生不变，绝不会因为一个太子正妃之位的权宜之计，与萧云芷离心。

萧云芷听了这样的秘闻，心中震动，不知做什麽反应。得知真相后，她再细看“太子妃”，果然能从层层帷幕的掩饰下看出少年人逐渐高挑的体貌。

她不知道自己对此作何感想，但心中多少散去了一点儿阴云。祁弘晟百般哄劝，又告知了她侧妃萧婉晴也不过是皇上硬要赐婚，他为了早日迎她回複照顾无法推却，求她原谅。

他说，他从没碰过萧婉晴。他一生也只与她一人欢好，只为她守节。

萧云芷不知过了双十生辰的自己如何面对这样的场景，但是只有二八年岁的她不懂如何处理这些掺了污点的真情。她还太年幼，心里总是透着光的，她想多年后的自己恐怕无法接受竹马带了污痕的眷恋，但是如今的她仍然心中存着爱恋。

祁弘晟求她原谅，可是她不知谁做错了什麽。身在局中，所有人都生不由己，想要活出人样，只有破局一条路可走。

五日后，祁弘晟带着萧云芷悄悄出京，见自己被关押在浣衣房的母亲们和嫂嫂。

第 43 章

萧云芷的母亲出自晋中门阀郭氏，祖上出了许多前朝高官，可到了今朝，郭氏子人丁凋敝，主家全都葬送在了开国之战中，几个出息的子嗣也没有留下什麽传人，在今朝，几个郭氏老臣告老还乡，渐渐消失在了朝野之中。

郭氏虽是出身不差，但是年幼时因为战乱颠沛流离，后来被郭氏一族精心教养，也没养出寻常大家闺秀的矜贵，反而包容良善。

她是一位极好的母亲，可是偏生在生下萧云芷后伤了身子，每年总有那麽一两月缠绵病榻。前岁，萧家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虽然女眷没有被拉到菜市口处斩，但是仍然受了连累，不得不在惩治罪妇的浣衣房整日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