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并不知道在她问完这句话之后景湛脑子里的千回百转。

他应该训斥长烟吗？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说此事与她无关，小孩子别关心那麽多大人的事。他更不能用男人面对女人的方式巧妙调笑，她还那麽小，景湛不能把她带坏了。

可她的问题那麽直接，压根儿就没给景湛发挥的余地，所以最后他只能把皮球踢回给长烟，“你希望谁来当你的好婶婶？”

话说出口景湛就明显感觉到不对劲。

他看着今日一身粉嫩宫装格外娇俏的长烟，只觉得方才自己说话的时候语气像是在冷硬地警告。

这可不是什麽好事儿，和他平日里的随和形象大相径庭。

景湛眼尾抽了抽，被一直盯着他看的长烟发现了。

长烟对这样的景湛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些怀念。

他不止一次掐着长烟的腰哑声问她为何要那麽狠心，她肆无忌惮的引诱和居高临下的利用让景湛生气，可他又离不开她，于是陷入了矛盾与挣扎之中不可自拔，逐渐癫狂。

谁能想到那个风姿绰约功绩卓着的景湛景大人是个阴辣狠毒的疯子呢？

他肯定在懊悔，为方才那一瞬的破绽。

长烟只当作没看见，转过头去轻笑几声，“我又不能为景叔做主，只是好奇问一问嘛？景叔不会生我气吧。”

少女的笑声像是细腻的丝绸在车厢内轻盈飘动着，景湛的手在宽大的衣袖里慢慢握紧，随后又猛地松开。

男人低下头闷笑一声，“不会。”

即使是被戏弄了，景湛也没有生气的理由。

不过是小女孩儿的好奇罢了，他又能怎样呢？

她实在是坏，坏到让他开始期待，在想一个在西北长大的小孩儿会当着大昭的皇帝陛下面说出怎样惊世骇俗又令人无法拒绝的话。

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今日成败只在瞬息之间，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所以景湛会尽全力应对，长烟亦是如此。

马车缓缓在宫门停下，景湛在宫人掀开轿帘时步下马车，转身将长烟抱出来，动作又快又轻。

长烟仰头看着熟悉的红墙金碧琉璃瓦，紧紧合上双眼，藏住了眸底即将浮现的那抹複杂。

“紧张麽？”景湛问长烟。

“嗯，有点儿。”虽然嘴巴上这麽说，但长烟平静得不太像这个年龄的孩子。

她不怎麽担心自己在恭帝面前的表现，就连理由也都一早想好，只不过她要留在定远侯府，以后就真的只能依靠景湛了。

以前长烟靠情爱和欲望牵住景湛，她捏住了景湛那颗心，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他，而景湛也甘心被她利用，他们目标一致，能互为助力，自然合作得愉快。

不过长烟对景湛无比了解，景湛却不知长烟能力如何，他随还是那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但从他对长烟所说的那番话中就能明白，若是今日长烟能说动恭帝让她不入宫，之后的事情他自然会为长烟去办，若是长烟无法撼动恭帝的心意，那她留在他身边也没什麽用。

旁边的引路小太监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一脸喜气洋洋地对景湛和长烟说：“定远侯新年吉祥，长烟姑娘新年吉祥，陛下与皇后娘娘这会儿正在明光殿接见诸位亲王贵胄，请您二位跟我来。”

一旁的安杜上前往那小太监手里塞了个红包，小太监不留痕迹地把银子收进袖口，笑得愈发愉悦喜庆。

明光殿离宫门不是很近，需要步行一会儿。

前几日洛阳还下了雪，宫中的奴才们早已把堆积如山的雪扫到了道路左右两侧，长烟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路上还碰见几个刚给恭帝请完安的两位亲王和他们身边女眷。

他们看见长烟时脸上神色各异，长烟对他们行了礼之后就怯怯地躲在景湛身边不再说话。

景湛扫了眼长烟，心下了然，朝那两位对长烟无比好奇的亲王好声解释说：“这孩子才来洛阳没多久，性子比较怕生，若有冒犯我替她向各位赔罪。”

康王性子较为直爽，他未料到到长燎的女儿会是这种性格，顿时有些失望，心中所想直接就摆在了脸上，似是觉得可惜。

而瑞王则是上下打量了长烟几番之后沉默片刻，反倒盯着景湛看了一会儿，又对景湛露出个客气疏离的笑容来，“听闻长燎将军和定远侯关系不错，他的女儿在定远侯那里养了段时间想必和你更为亲昵，但现在看来……定远侯，你莫不是亏待了这孩子？怎麽感觉她与你生疏得很啊。”

长烟静静待在旁边不说话，毕竟她上一世和景湛入宫的时候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