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晋级手札(清)(143)
来人嗓音沉抑暗哑,身上那股汗味蕴在帐中,愈来愈浓。若不是借着殿内不甚明朗的月色瞧见了皇帝的脸,她几乎要以为殿中入了贼人。晨音下意识捂住口鼻,瓮声瓮气的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还这幅样子。”
皇帝出生贵胄,生性爱洁,平素连衣裳上熏的香味浓淡都有讲究,少见这般落拓模样。“打了套拳。”
皇帝淡淡道,见晨音那快溢出眼的嫌弃,脱衣裳的手顿了顿,猛地朝前扑去,把晨音压了个严严实实,恶声恶气的问,“你在嫌弃朕?”
“起开!”
晨音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护住肚子,单手推皇帝的臂膀,“你重死了,快放开我。”
皇帝把头沉沉埋在晨音颈窝里,不动弹也不吭声。晨音甚至能察觉到他眼睫轻扫过自己的皮肤,像只累极了随意找地蜷缩的大狗。不太对啊。晨音正欲偏头看他,突然听见“哐当”一声,绡纱帐内霎时全暗了下来,应是外间挂幔帐的金钩掉了。晨音瞪着满目暗色,举在空中的右手一滞。隔了片刻,无声落在皇帝头上,轻轻顺着。皇帝身子明显一僵。旗人幼童的头脸不能乱摸,男子的头脸更是如此。因为——太阳,百汇,玉枕诸穴皆布于头面,为敌所袭,性命忧矣,男儿不可不防。皇帝长到二十多岁,记忆中从未有人如此对他。两人之间就隔着一层被褥,皇帝的反应,晨音自是察觉到了。可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动作,任由沉默流淌。良久,晨音听见皇帝喉咙滚了滚,用微不可闻的声调,问,“你可有曾想过,如果有一天,太极殿中坐的不是朕。”
他语速极慢,甚至可以用艰涩二字形容。原来,他也不是打年轻时便是睥睨而视,天下尽握于手的模样。只是从前,她不曾知道罢了。晨音闭闭眼,缓声道,“不曾想过。但,若真的有那一天,不知亡国之君的妃嫔,可有机会返家。”
“你!”
皇帝倏地抬起头,方才他一时冲动,话甫一出口,便后悔了——觉得矫情又卑弱,有辱一国之君的风范。心里正恼火呢,谁知晨音的回答更是刺得他气血翻涌。他这还没怎么样呢,她算盘就打到以后去了!皇帝恶狠狠在晨音颈上啃了一口,冷笑道,“想返家,早些睡吧!”
他这个国,绝不会亡的。“行,那我睡了。”
晨音心平气和的应道。皇帝被她梗得,一张脸胀得通红,不高兴的推搡她,“朕和你说心里话,你就这态度?”
“这样可行了?”
晨音“嗔”了声,双臂绕过他肩后,把人拉近,摸黑也不知道在他脸上哪处狠狠亲了两口,“再说,你这算什么真心话,顶多是把脑袋累糊涂了,睡吧!”
皇帝不服,辩驳道,“可朕……”
“欸,你头好大,压得我脖子好重啊。”
晨音逮着他辫子轻扯两下,打断他。尔后整个人往下缩,乖顺的窝进他怀里,不让他继续压自己,“别闹了,我真的好困。”
口气不太高兴,但动作却是小心中透着罕见的温柔。皇帝没答好,也没说不好。两人靠在一起,以毫无防备的相拥姿势,稀里糊涂睡了过去。-亲王大婚第二日,按例要偕新妇入宫向太皇太后、太后、皇帝谢恩。这种日子,宫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新福晋,晨音不敢使什么手段,引述清相见,免得横生枝节。只能耐心的等皇帝前朝得空,带她出宫。谁知这一等,便是月余。晨音已顺利迁宫至翊坤宫,成了堂堂正正的一宫主位。入翊坤宫的第二日,丹朱便以思念旧主故地的名义,请恩调到翊坤宫伺候了。这自然是晨音与丹朱事先商量好的。之前,晨音便接到丹朱消息,说查到坤宁宫洒扫的小宫女被人买通,曾刻意留心她的举动。这也解释得通,为何佟贵妃会无故与晨音敌对。捧杀她,敲打她,甚至安插人进她宫里。明显是窥到她与丹朱交往过密,知晓她来意不善,想先下手为强。既然撕破了脸皮,晨音也没那么多顾忌,大大方方把丹朱调来身边。再则,近些日子,晨音已有八分笃定自己怀了身孕,只不过月份浅并未宣扬出去。她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少,杪春又不太顶事,丹朱来了,整日提心吊胆的汤嬷嬷也能稍微喘口气。“娘娘,这是明日送去延禧宫的贺礼单子。”
丹朱眉清目秀,说话的语调不疾不徐,看着很是让人舒心。晨音接过,略扫了一眼,发现长长撒金红纸笺上列了长长一串字。从珠宝首饰到珍贵摆件,比她预想的还要重三成,不由得笑了,调侃道,“以前我怎么没看出姑姑还是个急性子,姑姑这份厚礼送过去,惠嫔明日的生辰怕是过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