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自证(34)

作者:世味煮茶

神经本来就是根根相连,局部阻断是件很艰难的手术。地下医院生死随天意,做手术前就说好了,万一有意外全是自负。

从结果上来说,只是目前这种程度的失痛感,程述已经很幸运了。

从手术室出来之后,没有痛觉的人生真奇妙。他可以吃完一整盘辣椒炒面,嘴巴该肿还是肿了,却没有任何难受,只有等到了胃里,火烧火燎的,才后知后觉。

原屹眼眸一直在颤动,手在兜里摸了摸,好半天才把手机拿出来,号码还没拨出去,程述就告诉他:“没用的,这是不可逆的手术。”

手机被原屹捏得屏碎,原屹有滔天的怒气,他在克制了,却仍忍不住火星一点两点地冒出来:“知道你还敢!你知不知道失去痛觉是件多可怕的事,你连自己受伤都不知道,哪怕是一个小伤口,都可能会变成大麻烦的!今天是化脓,明天就可能破伤风!程述,你都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么?”

虽然知道是自己理亏,但程述就是不高兴听原屹的指责,他板着脸背过身去,硬邦邦地答:“要不是某人多此一举来救我,我也用不着为怎么好好活着担心。死人哪还管痛不痛的。”

他说得轻巧,原屹一听那个死字气焰就小了一半,整个人都似被电了一下,望着程述,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老半天,他才把药箱搬过来,给程述处理伤口。

他吹了吹程述感知不到的伤口:“以后,我会加倍替你保护你的身体。”

不该知道的,偏偏让他知道了。

入了夜,程述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跳下床,去书房玩电脑。

只是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打印机运转的声音,还以为是原屹在工作,可是瞥了一眼,里面没人,地上都是散落的纸张,桌上都是厚厚一沓。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进去,捡起一张看,是电子版报纸的打印资料,时间是一年前。

那都是以贾瑜为首的一群媒体人在不同的报道上给原筱泼的脏水。内容无非是“女大学生自称被性侵,现场毫无证据,疑似援交价格谈不成,恶意报警”,或是“女大学生校内与男友恩爱被撞破,假称被侵犯”之流。

他扔了纸,走到电脑前,网页都开在那里,搜索引擎打开了好几个页面,都是“痛觉神经阻断术”、“痛觉如何恢复”、“失去痛觉怎么保护自己”等等。

程述的心脏好像被揪了一下,立刻站起身,往外走。他蹑手蹑脚走到了楼梯口,厚厚的地毯是原屹怕他摔倒受伤,也隐藏了他的脚步声。

往下一看,大厅一片黑暗,原屹坐在沙发上,是背对着他的,他的脸埋在手掌里,岿然不动,好像就这么坐着睡着了一般。

过了几分钟,程述才发觉原屹细微的举动。

他在哭,哭的声音很轻、很压抑,借着月光能看到他的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像细碎的银沙子。

只有黑夜能理解和消耗他的汹涌情感,可是黑夜却不能化出一只有形的手,在他后背轻拍安抚。

第二十五章 面具

你有没有见过从来不哭的人?认真来说,应该没有。

程述没见过原屹哭,原筱死亡的那天,他像发疯边缘的狮子,把怒气发泄了一通之后,抱着原筱软绵绵的身体,眼中有水光,到底没哭出来。

后来,哪怕是在葬礼上,别人真情假意哭得涕泗横流的,但原屹很冷静地把前前后后处理地有条不紊。

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现在这个模样好像更纯粹,更深入地沉浸在难过之中,说不清有多少情愫被发酵出来。

或许,他发泄泪水的方式就是这样,安静无人地吞下去。因为在崩溃的原筱面前,他必须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哥哥;在别人面前,他必须是个无坚不摧的强者。

然后,转过身,再悲恸放声。

程述的心一阵乱动,好像很疼,他捂着心口回了房间,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他拍着心对自己说,他是为了原筱哭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什么狗屁的痛觉阻断,偏偏就是心,该疼还疼,变本加厉。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再见到原屹,是他站在自己床边,轻轻把自己叫醒的。睁开眼看他,他就一个温和笑脸,完全看不出昨晚的样子,只是有点黑眼圈。

“昨夜,有人打你电话吗?”

程述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没有。”

原屹点头:“那只‘甲鱼’已经上钩了。”

“什么意思?”

“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不会放过,回去思索了一下,肯定会马上联系你,不然你这个消息转手卖给别人,对她而言就不值钱了。可她没有来找你,一定是去找杜家了。现在杜家为了找凶手,几乎是病急乱投医,她要是迎面送上一个可靠的线索,哪怕就一丝半点,也够她狮子大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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