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重生](136)

作者:雾家三岁


唯独只有弗拉基米尔没变,他跪在我身前,额前的头发被打湿,平时闪耀着银光的铂金色发丝失去光泽,凌乱地像是灰蒙蒙的天空。

他有些焦急地皱起眉头,显现出难得的颓废。弗拉基米尔不会知道,此刻的他是我陷入美丽幻觉中,唯一的真实。

“弗洛夏···”

“弗洛夏,不要睡···”

眼前慢慢被黑暗吞噬,我的眼睛压下整个世界的重量,困顿让我失去了主宰身体的权利,光线飞速远离,我落入了漆黑一片的寂静里。

在失去所有光亮之前,我看见弗拉基米尔的脸庞凑近,他清冷的气息洒落在我的皮肤上,嘴唇上传来最后一丝触感,冰冰凉凉,接着一滴水落下来,温热的融入彼此交汇的呼吸中。

“骗子。”

信号弹生出黄色的烟雾,氤氲的热气,夹杂着些许硫磺的气味,穿过迷雾飘荡上灰色的天空,最终留在视网膜里一抹鲜活的亮色。

第115章

Chapter 114. 猩红(一)

幽暗无光的走廊里,我光着脚在满是碎玻璃渣的地面上狂奔,碎片闪烁晃眼的光,一次次刺进皮肤里。

我不能停下奔跑,锋利的尖刺布满全部目光所及的地方,每当动作慢下来被锐器割开皮肤的疼痛会放大好几倍,让我不能动弹。

我找不到出口,只能无助地四处寻找,鲜血沾在玻璃渣表面汇成一条点点猩红的路。

肺部虚弱得快要衰竭,空气从里面散去,我痛苦地弯下腰,窒息的痛苦激起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我长大嘴巴无声尖叫,终于摆脱层层藩篱从噩梦中脱身。刺眼的光跃进浅灰色瞳孔,我睁开眼睛。

心脏一阵紧缩,不再是梦中没有尽头的折磨,虚幻的痛觉落到实处,我反而感到几分轻松,身上有种被车子碾压,再重新拼凑用针线缝补起来的怪异,痛感依然明显。

眼睛像是被糊上一层白色胶水,黏黏糊糊不能完全睁开,近处只能勉强看出轮廓,远处仿佛陷入浓雾里,耳朵里伴随着嗡嗡作响恼人的耳鸣,我看不见听不清。

“弗洛夏···”是谁在叫我吗?我怀疑又是幻听,在失去意识的时候那个声音不停地呼唤着,我想要转过头看,可全身上下除了大脑清醒,其余部件都失去动力。

我连指尖都不能动弹,可我敏锐地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曾经离我很近很近在我的耳边,在脖颈跳动的动脉上吹拂着熟悉的气息。眼皮越来越沉,我不能抵挡黑暗来临沉入睡眠的怀抱。

再次醒来时,身体机能经过休眠恢复大半。我睁着眼睛不再有千斤重,耳朵里的噪音也消失了。

我抬手把脸上的氧气罩拿开,发现手背上插着针淡黄色胶管连在药瓶里。呼吸饱和的滞涩感减轻不少,气管里多余的水汽让我忍不住咳嗽两声,牵扯到不知哪一处伤口,痛觉清晰得使我有了现实感。

这不是我原来住的地方,等到有精力打量四周,我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面积是我卧室里那张KING SIZE 的两倍,五六个我同时使用也没有问题。深红色的天鹅绒布层层叠叠柔软地铺陈,蓬松的大枕头垫在受伤的右腿下面,伤口被洁白的纱布厚厚包扎住,僵硬地没有知觉。

房间里温度很高,有种挥之不去的闷热,所以腿露在被子外面一点都不冷。褐色的床柱,乌色的桌子柜子,颜色浓郁的画作包着暗金色的边框,低调的黄铜色烛台,旁边是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琉璃圆盏反射出璀璨的光。

黑色的羊绒地毯从门口铺到脚边,整个房间的装饰华丽奢靡,又透出一种难以接近的古典颓废,和我住的房间是同一种感觉,但阴暗的气息更加厚重,似乎使劲摇一摇就会抖落下时光的尘埃。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几天还是半个月。窗户被拖地厚丝绒遮住,无法根据日出日落清晨与黄昏判断时间,房间里离我最远的角落里有一座精致而古朴的座钟朝着大门方向,不凑近根本看不见。

“您醒了。”一个穿着白色外袍的女性走进来,她端着金属小托盘放到床头,“您腿上有一些划破的小伤口,有些感染的症状,现在需要涂一些药。”她白袍里面穿着修身连衣裙,头发梳得光滑高高盘起,声音温柔听不出年纪。

我把视线移开,我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要多费些精力保持注意力集中,酒精接触皮肤冷冷地,倒不是很痛,只是有些提不起劲的疲惫。

虽然房间很陌生,但肯定还在巴甫契特。她应该是巴甫契特的医生,就跟卡斯希曼在马尔金家的角色一样。她身后跟着一位女仆,穿的衣服与阿芙罗拉相似,脸却很陌生是一张我从来没见过完全不熟悉的脸庞。

巴甫契特的仆从很多,我没见过也不奇怪。“我是负责照顾您的米拉,您要喝点蔬菜粥吗?”她的头低着视线落在地面上,声音放得很轻。

“蔬菜粥熬得很稀,米与蔬菜的量不大,主要,主要是为了让您可以恢复体力。”她抬起头有些紧张地补充,褐色的眼眸像小鹿湿漉漉的眼眸,带着温暖而无害的光晕。

“······”声带震动,想要说话的欲望刺激深处的灼痛,不是不能出声,只是一定不会好受。我指指自己的喉咙,朝米拉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笑容,用口型作出“水,谢谢”的字样。

米拉收到讯息,“好的,您稍等。”她接过女医生剪下来的纱布和用过的棉签走了出去。

我闭上眼睛,医生的工作很快结束,她快速而安静地处理完后掩住门轻轻离开了。

比较幸运的是左胳膊没有骨折,只是脱臼加上肌肉拉伤,绷带将手臂固定在胸前,搭在肚子上。密闭的空间,静默的压力形成无形的张力,我缓慢地呼吸,疲惫深深渗透进来,哪怕永久沉睡也无法消除。

杯子与木头轻微的撞击声将我惊醒,我好像没有睡着,但意识的确不算清醒。米拉不想将我吵醒,她大概以为我睡着了,放下水杯就悄悄走出去。

我睁开眼睛,伤口不经意疼痛的抽搐使我不能轻松入睡,我蜷缩起来小心地抬起右腿,僵硬的麻木包含奇怪的脱力,好像不是我的身体,接着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夹杂着又麻又痒的感觉。

我撑起上半身,看见弗拉基米尔坐在床侧靠窗的椅子上,床顶落下的绒布盖住一角,光线被厚实的布料遮住,他支着下巴坐在角落,光的背面是阴影,把他盖在里面。

弗拉基米尔身后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没有边框,横着竖着向中间聚拢,画与画之前挨得很近,几乎没有空出间隔。十几幅画比起单独的一个个体,更像是一块碎片和另一块碎片拼起来,最终结合成一张完整的拼图。

乍一看过去画布上黑漆漆的,深蓝色的颜料在深沉的墨色里游荡,风吹起了涟漪,只有中心燃气一簇火苗般的光明,狭小的长方形边框中透出希望的温暖,她的手扒在边缘,只是看不见脸,有一幅画被拿掉,白色的墙面光秃秃地缄默,那里破开一个大洞,十二月的冷风呼啸着灌进来。

我收回目光,缓慢地把腿放回去。弗拉基米尔也许刚进来还是一直在,他没有给这个充满郁气的地方增加多少人气,我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

我艰难地吞咽口水,尽量保持平静,可事实上自从发现他的那一刻起,紧张和不安就变成定时炸|弹,随时能将我摧毁。

杯子里的水散发着莹润清透的光泽,我的嗓子急需要它的滋润,可我不敢动,我怕会发生出声音打散这片表面上平和的安静。

静谧在空间里游荡,从我意识到弗拉基米尔的存在后,他的气息开始向我逼近,我闭紧嘴巴,安静的密度逐渐增加,变得越来越重,随着他离开椅子的摩擦声失去了浮力,繁重地压下来。

我无法闭上眼睛装睡,黑暗会带来不确定,不安能把人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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