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3)

作者:蝗蝗啊


四妃就是奔着那道巨大的门去的,席姜心中有个猜测,这猜测让她眼晴冒光,期待兴奋了起来。

大门看着不近,但走了一会儿也就到了,席姜在心中暗叹,原以为鬼魂死后是用飘的,不想还是要走路,只是没有脚步声。

到了跟前,席姜看清楚了,匾上提字“不渡”,这是何意?不该是“阴司”、“地府”,哪怕是个“奈何桥 ”都比这二字合理、应景。

席姜一边心下想着,一边走近巨门,一下子超过了四妃。不像常人,四妃看到了她,接着一个个惊惧异常,瑟瑟发抖,以武贵妃的魂体为中心,缩成一团。

看似最大胆的武贵妃虽未屈膝,但也不敢看她,侧着脸,薄唇轻颤。

“娘娘,我们已是死人,饶了我们吧。”

“是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也不知哪个附和了一句。

席姜看着她们,歪了歪头。好生奇怪,就算她杀她们时,也没见她们怕成这样,武贵妃临死前还不服地骂她来着,怎么死都死了,反而怕她成这样。

“席娘子,莫再吓她们了,死魂对于弑杀他们的人,无论对方活着还是死了,他们都会怕的,会一直怕的,有些魂体哪怕重新投了胎,骨子里都会刻有印记,来世若见了弑他之人,哪怕前尘尽忘,依然会莫名感到恐惧。”

席姜转头望去,见是一位身着青色常服,面庞白净,似书生的一个年轻人在说话。

他不似民间传说中黑白无常白面青舌的样子,也不似佝偻老妇曰孟婆。他更像个活人,文雅读书人的样子。他称她席娘子,不是皇后,好陌生的称呼,但这才是她自己,而不是别人口中那个带着身份的她。

“你是谁?阴差吗?”席姜问。

来人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并未接她的话,只是冲着四妃道:“诸位入门吧。”

席姜忽然问道:“死了的人都会去往门后吗?”

这次他回她了:“是。”

席姜眼晴一亮,笑了。她猜得没错,她的一双儿女、她的家人都在里面,她要进去找他们,与他们团圆。

席姜哪里还管什么四妃,如武贵妃所言,她已杀过她们,前尘往事矣。

刻在生魂死魄里的恐惧,令四妃马上听言,躲到了门里去。席姜想在她们之后入门,巨门却在她面前忽然关上。那青衣年轻人还在,一瞬的疑惑在他脸上闪过。

席姜急问他:“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他道:“席娘子看这门上的字为何?”

席姜:“不渡。”

对方了然道:“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何该是席娘子或心愿未了,或心有不平,尚有机缘在人间吧。”

说完这位穿门而入,消失在了席姜的眼前。席姜彻底慌了急了,她没有什么机缘在人间,她无心愿没有不平,她唯一还在乎的机缘都在那道门后,她早逝的娘亲,她的父兄,她的儿子女儿,通通都在门那侧,凭什么不放她进去?!

席姜上前用身体去撞,她感觉不到疼痛,但也撞不进去,她拍打巨门,喊着让里面开门,门不仅没有开,还在她眼前慢慢地消失掉,她的面前重新出现这条宫道原有的样子。

没等席姜感到无助与绝望,一阵眩晕裹挟着她,一时不知魂游何处。

待眩晕消失,她睁开眼来,看见的是宋戎把“她”放在中宫殿的床榻上。谁要看这个,她扭头就朝外跑去,没跑两步又是一阵眩晕把她带了回去。

席姜隐隐明白了什么,但她不认,她又尝试了很多次,结果一样,一次次的眩晕把身为魂体的她弄得虚弱了很多。她无力再反抗,只得站在宋戎旁边沉思。思考为什么会这样,思考要怎样才能摆脱被困住的局面。

站在她床头的宋戎这时忽然开口:“中宫殿的奴婢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来侍候!看不到你们主子回来了吗。”

他这一声高喝,引得申承望上前,小声道:“陛下,咏春与吟秋还未醒来。”

宋戎:“此话何意?”

宋戎的疑惑,席姜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咏春与吟秋是中宫殿有品级的大宫女,是近身侍候皇后的,二人从席姜进宫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还算忠心护主。

席姜在开杀血洗之前,一不想二婢坏她的事,二不想把她们牵扯进来,遂打晕她们了事。

申承望在宋戎耳边小声回禀了此事,说完他引了其他婢女进来侍候。

两个婢女是申承望在中宫殿随意找的,平日不常进内室侍候,此时见到皇后娘娘满身是血,明明已是没有生气儿,圣上却对她们道:“皇后睡下了,你们侍候她就寝吧。”

二婢不敢望向皇上,朝申大总管看去,被申承望瞪视,以眼神催促,二人颤着手开始侍候全身凉透的皇后娘娘。

席姜看着婢女拆了她的发髻,洗净她脸上手上的血迹,帮她脱履覆被。

整个过程连已身为魂体的席姜都觉诡异,她看向宋戎,只有他面色如常,好像她真的睡着了,如往常一样被婢女们侍候着就寝。

婢女做好一切,垂首立在一侧候命。宋戎没再下令,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床榻上的席姜,身形不动。

第3章

申承望看看不动如山的皇帝,又看了看候在门外的阿抬,对方盯着地面,也像是入了定一般,并没有劝说皇上的意思,申承望见此,把嘴闭得紧紧的。

席姜同宋戎一样,盯着床榻上的自己看,但她没有宋戎的耐心,虽知无人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但她终不耐烦,想要做点儿什么时,宋戎动了。

他沉声道:“这中宫殿的奴婢真是越来越懈怠了。”

此话一出,不仅刚侍候了皇后娘娘的婢子抖了一下,连申承望都是神经一凛。

虽说他不是中宫殿的掌事,但他兼着整个皇宫的大总管,加上中宫殿原先的掌事太监史瑞,因是皇上派过来的,在皇长子过世后,被皇后娘娘找到错处治了死罪。

就算别人不知史瑞真正的死因,申承望不会不知,他不过是被皇上用过后,送去给皇后娘娘撒气的废弃棋子。

是以,中宫殿早就没有了掌事太监,此刻皇上对中宫殿的奴婢有不满,申承望多少都是有些责任的。

他与婢子们跪了下来,正要求皇上恕罪,就听陛下道:“去重新打盆清水来。”

申承望亲自上手打了盆干净的水来,宋戎接过后:“都出去。”

奴婢们悄声退下,内室只余一尸一人一魂。

席姜也想出去,但她刚才试过了,她不能离宋戎太远,她还未测出更具体更准确的距离,她头晕的够够的,不想再自讨苦吃。加上,她想知道没人在的时候,宋戎会做什么,会不会露出真正的面目。

所以,她没有出去,她忍了下来。

只见他先把铜盆放在床头,然后高高地挽起袖子,接着把她一侧的袖子也掀了上去,胳膊上一道赫然的伤口显露出来。

席姜大概记得,好像是武贵妃自卫时用簪子划的。不痛,当时不痛,后来杀去西宫时也不痛,只觉痛快。没有什么比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了,只可惜,最该死的还活着。

宋戎用干净的布巾蘸上清水,开始给席姜擦拭伤口。这还不算完,他又唤人拿来了敷布,把伤口包扎起来。

他动作很轻盈,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做着手上的事,乍看上去,颇有一番舒缓恬静之意。可事实并非如此,在席姜看来,不过是个城府之人在做戏罢了。让席姜不得不佩服的是,这屋中没有一个外人在,他却还能演下去,做戏做全套。

是的,席姜从来不信宋戎会被刺激到发癔症,他这样装疯卖傻肯定另有目的,只不过她还看不懂,没想明白罢了。

宋戎包得很仔细,他一点都不着急,他还开口道:“你父兄不是最宠你吗,要朕看也不全然如此,光这条胳膊上就大大小小三四处疤痕。换做是朕,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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