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极人臣(211)
作者:姽婳娘
提及国母,张永哪敢顺着他说:“万岁息怒,万岁英明神武,威仪棣棣,朝堂上的相公们见到您都心生敬畏,更遑论娘娘只是个小女子。您只要待她宽和些,她岂会不亲近您,鸾凤和鸣也指日可待了。”
朱厚照斥道:“呸,朕才不稀罕,从来只有人捧着朕,你几时见过朕去捧别人?”
张永乖巧地闭嘴了,此时的他绝没想到,朱厚照的打脸会来得那么快。
月池回京的第一天,就去庆阳伯府接贞筠。贞筠正在无精打采地绣花,忽然见她进来,她第一反应是没睡醒,第二反应是惊声尖叫。庆阳伯夫人被她吓得差点从炕上跳起来,然后就见她拎着裙摆冲过去,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怎么才回来呀!”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笑作一团,月池和时春都是哭笑不得,忙向庆阳伯夫妇致歉。庆阳伯夫人满眼慈爱:“这是小别胜新婚呢。”
这下贞筠也闹了个大红脸,她辩解道:“不是,姨母,我只是……”
庆阳伯夫人笑道:“姨母明白,快家去吧!”
贞筠一路都捂着脸不想说话,待到回家,她好不容易缓过来时,月池却又说:“不成了,等我睡醒了再说。”
她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可当她睁开眼睛时,却在床边看到了另一个人。朱厚照盘腿坐在软凳上,手里拿着她从卫辉带回来的账本。
她半梦半醒之时看到这一张脸,惊吓非同小可。月池霍然起身,一声尖叫,然后朱厚照就从软凳上摔了下去。这砰得一声巨响,将月池的瞌睡虫彻底赶跑了。
她看着在地上摔得东倒西歪的朱厚照,面无表情。为何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他都能这么的,别出心裁?
朱厚照摔得浑身发软,他也在想,他就不能少在李越面前出点丑吗!他坐在地上,脸红红地看着她道:“你就不知道拉朕一把吗!”
月池慢吞吞地起身,披上外袍之后,才去拽他。朱厚照其实只是习惯性地撒个娇,他顺势就站了起来。月池这才发现,就这么几个月,他居然又长高了。如今,他的个头已经超过她,体态也由于习武游猎变得挺拔匀称,冷不防一看,真有几分堂堂仪表的样子。
朱厚照也发现了这点,他一时喜笑颜开,拍着月池的头道:“哈哈哈,如今可是轮到你做小矮子了。”
月池:“……”看来还是只长个子,不积嘴德。
朱厚照也在打量月池,他非要进门来,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压低声音对一旁的贞筠道:“他怎么黑成这样了!也糙了!”
贞筠满心不悦,她适才脱下月池的鞋子,就看到了好几个干瘪的水泡印。她暗含讽刺道:“这算什么,为您效力,别说是黑了糙了,就是缺胳膊断腿,也是应该的!”
这话不能说不对,但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朱厚照看向贞筠,贞筠一脸忠心耿耿向太阳。朱厚照默了默道:“你怎么,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心疼?”
贞筠道:“比起上次落水,这已经好了不少了,我谢天谢地都来不及,怎么会心疼呢。”
时春在一旁忍笑忍得肚子发疼,接着就听朱厚照像赶苍蝇一样,把她们都赶出来。
朱厚照有心把月池摇起来,但想到贞筠的话,到底没动手。他等了一个多时辰,月池才醒过来,没想到,她一起来,就把自己吓得摔倒。他以为借小矮子的话能掰回一局,谁知月池根本没啥反应。他皱眉道:“你长得这么矮,你都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吗?”
月池坐在暖炕上,抱起暖炉,来了一句冷笑话:“浓缩就是精华。”
朱厚照坐到她身旁,笑道:“朕干脆再给你一批面药和补药好了,原来你虽矮,可到底还有一张脸能看,如今这都没了,你可怎么办。”
月池指了指他放在一旁的账簿,她道:“臣活到今儿,靠得一直是胆识和本事。您看了这些东西,还有心情和臣玩笑,看来已是胸有成竹了吧。”
朱厚照神情一僵,以他的记性,早就把上面的人名、数据牢记在心,但他还是拿起簿子又翻阅了一遍,他对月池道:“论本事,你在朝廷上未必排得上号,可论胆子,天下你李越敢称第二,就没人当得起第一了。朕本来以为你出去就是去打打秋风,看看边脚,没想到你……这上头有宗室、有勋贵、有文官、有武将,一旦泄露出去,他们群起而攻,就是朕也保不住你,你就不怕死吗?”
月池道:“谁能不怕死。只是,这事儿若是我不说,又有谁能开口。而且,以您之能,管好刘公公的嘴,不是易如反掌。”
朱厚照一愣:“刘瑾,他又怎么了?”
刘公公此刻正忙着差人去拷问俞泽。那日,汝王府的太监从沈三娘口中听到李越之名后,本没有当做大事。可没想到东厂密探晚间得知后,却十分关注。
他们早接下指令,事关李越,无论大小都要追查到底。他们立刻调动人马,把俞昌和俞洁弄了回来,其余无关人等全部灭口。在得知俞洁是个傻子之后,他们把她送给了汝王世子,把全部的机会放在俞泽身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俞泽醒来后,不论怎么威逼利诱,他只有一个要求,去把俞洁带来,送他们兄妹回乡。
刘瑾再权倾朝野,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他只能派人去拷问俞泽,而就在这段时间,他听到了李越回京,且又再一次升官的消息。
第165章 古来贵重缘亲近
嫉妒和恼怒在他心中翻腾
虽然很辛苦, 但月池还是大致实现了她离京时的目的,她成功避开一场激烈的君臣厮杀,还获得了朱厚照的更高层次的认可。在朱厚照一方, 月池又一次展现了她的前瞻与“忠心”。
朱厚照成立东官厅, 整顿军屯,一方面是为了提高自己对于军队的掌控权, 训练精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查处贪污挪用军费,实现节流。而月池外出查探田赋和盐政,更多是为开源。军队本来就是吞金兽,碎银机, 特别是朱厚照打算用火器来逐步武装孱弱的军队后,银子就花得更多了。
光靠改革节流和刘公公贪污腐败远远不够, 开辟新的财路是迟早之事。月池敏锐地看到了一点,愿意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探路,回来悉数禀报。大明开国百年,“忠心坦诚”到这个份上的臣子,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朱厚照不可能不被打动。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对还在折腾的刘瑾更觉无语。
他道:“你放心,朕有言再先, 你若有事,第一个寻他问罪, 他即便探出端倪,亦不敢坏事。”
月池挑挑眉,她似笑非笑道:“刘公公这样的聪明人, 怎会自己出头, 一定会将此事推给别人, 把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臣死倒不足惜,只是若坏了您的大计,再要找机会,就难得多了。”
朱厚照仰头躺在了大狼皮褥子上,硬硬的毛扎得他脸疼,忙又坐了起来。他道:“嘶——不必说这些,就算不坏朕的事,朕难道就不管你了?朕对刘瑾素来是只问结果,不管缘由。你怎么还使这个,朕这些日子打了一张老虎皮,正好给你用。”
月池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她终于暗松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渐渐放松下来,吃了一口咸樱桃泡茶,道:“臣没有睡老虎皮的福气,只求别给老虎吃了就行了。”
朱厚照被她逗得一乐:“你这会儿又知道怕了?”
月池心念一动:“草野之中,老虎之多,即便是武松见了,都要心惊胆战,更是臣。臣担忧的是,咱们即便拿到了证据,却也无力去除虎,到最后还是只能打几只小苍蝇。”
朱厚照同样神情凝重道:“需缓上一缓,咱们手里的筹码,还不够。”
月池道:“可要赚得筹码,不还得要本金。依臣看,藩王宗室的确有些过了,何不以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的罪名,问罪汝王府。若能收回汝王手中的一千引盐引,也可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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