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所有牺牲者的愤怒和憎恨意志。”泽普的声音低沉。

乐潺不由得感到痛心。

在仇恨的炮火摧残下，不会有幸存者。

眼下他已无心再和泽普辩驳，挽救这场危机才是当务之急。

“以你的能力也无法抵挡那些战舰吗？”

泽普看向提问的乐潺，攥紧拳头，摇了摇头。

“也不是做不到，只是……”他将视线从乐潺脸上移开，突兀地止住了话语，眼中弥漫着阴色。

“要阻止失控的零识之杖掳掠人类意识，必须拥有与之相当的权能，我需要汲取大量意识来抵抗失控的零识之杖……”

乐潺紧抿双唇，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抬手示意泽普不必再说下去。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用无辜者的牺牲来换取胜利的举措，他自然不能同意。

“话说在前面，我拒绝使用这种手段，可不是为了迎合你……”

泽普抬手轻扫了一下衣摆，冷着脸侧目瞥向乐潺。

乐潺愣了一下，隐隐约约猜到了泽普犹豫不决的原因，不禁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诧。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忽地闪过了他和泽普在C区农场的堆垛上对谈的场景。

或许这位傲慢的意识领袖想要的“支配权”，从来都不是以权能去征服一群傀儡……

或许他从头到尾都搞错了接近他人、拉近关系的方式。

乐潺回过神来，摒弃杂念，暗暗告诫自己眼下并非尝试理解和反思的心灵课堂时间。

不论如何，零识之杖的失控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而这妖孽武器出现在战场上，是这位帝国宰相一再默许和纵容的结果。

玩弄人类命运，注定要苦尝恶果。

泽普垂下眼眸沉思片刻，再度抬起眼看向乐潺，眸光坚定，“乐潺，我需要你的帮助，和褚辛的力量。”

乐潺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了看褚辛，又看了看泽普。

没有错，这两人没有被掉包。

“能不能……再……再说一次？”

泽普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脾气。

“我的话只说一次，乐潺，你已经听清楚了。”

褚辛搂住乐潺的肩膀，替泽普解释道：“他的计划是由你拖延战舰，我负责拆除战舰上搭载的零识之杖。”

“为什么是你去拆除？不是他？”乐潺的目光在泽普身上游移，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只有我能屏蔽那股强大到不可理喻的意志，接近失控的零识之杖而不受影响，他做不到。”褚辛硬气道。

他已经看出了端倪，泽普在失控暴走、不分敌我进行意识掠夺的零识之杖面前，失去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泽普恰到好处的沉默，让乐潺意识到褚辛所说的都是事实。

他忽然想起，先前泽普占据褚辛的身体时，丝毫未能发挥权能。

他也曾尝试过读取褚辛的意识，然而那就像是一座封闭的牢笼。

换言之，无论是何种外部意识“侵略”，在褚辛面前都会无效化。

也许是察觉到了乐潺的困惑，泽普开口解释道：“如果将褚零视作模具，他的复制体便是批量生产的模型，但艾林·亚伯不一样，他是模具的原型——褚辛的复制体，相应的，也拥有原型的一切弊端，比如有限的……”

“事急从权，我不反对这个计划。”褚辛从容摊手道，“想不到前朝余孽也有前朝余孽的好处，我就当一回信号屏蔽器好了。”

乐潺意识到褚辛有意打断泽普的发言，但现状紧迫，由不得他分神。

他对褚辛点头道：“我会尽最大努力，把你护送到零识之杖面前。褚辛，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泽普冷漠地注视着二人，迅速掩起了脸上那抹不易察觉的落魄和失望，发出了一声轻笑。

“现在可不可以先回到现实世界？我们一定要在这儿商讨对策吗？”乐潺看了看四周的虚幻场景，扭头看向泽普。

泽普颔首垂眸，打了个响指。

乐潺的身影凭空消失了。

褚辛发现自己依然留在原地，不禁了然，泽普还有话要和他说。

他抬起眼与泽普对视。

周围的景象发生变化，二人又回到了九号公馆的地球文明图书室。

“接下来的时间留给你我。”

“时间不多了，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请尽快。”褚辛冷声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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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终结一战

泽普的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光黯然。

“我知道这么做是错的，我不该给你任何机会，让你取代我，成为那个主宰。”他淡声道。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正确的道路，只有不后悔的决定。”

褚辛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泽普并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顺着他的想法接道:“在乐潺的人生里，我看到了你所说的，不后悔的选择。”

他并不否定那样的人生，只是觉得遗憾，只是心有不甘，那缕照耀前路的光辉从未指引过他。

“当我第一次正式见到我‘记忆’中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见到乐潺，他举起月球砸向我。”泽普回忆道，“那时候我只是想问他，我和褚辛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我要承受那种待遇？”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眼波流转，不再去看褚辛，“这个问题很蠢……其实，我应该是想成为你，走近他，和他并肩同行。”

“你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艾林和褚唯并不想成为我。”褚辛如实道，“你明明是理解乐潺的，但你也有自己的坚持，你从来都只是你自己。”

“我只是替你说出了真实想法，没想到惹得他不快了，我把自己推得越来越远。”泽普道。

褚辛摇了摇头，并不赞同这种说辞。

“在沙漏流尽的那一刻，真想把你的存在彻底从意识之海中消抹掉，可是那样一来，我一定又会挨砸。”

泽普轻扯嘴角苦笑起来，没有光亮的眼眸中仿佛暗藏着深渊，仿佛承受月神的重量就是他天生注定的宿命。

沟通和理解……他恐怕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人类若没有指引方向的先驱，又会跌倒多少次？

他还是无法对这些脆弱的生命完全放心，可他现在已无法靠一己之力阻挡失控的零识之杖，只能选择相信乐潺与褚辛。

现在，轮到他做出那个让自己不后悔的选择了。

“在沙漏回溯的那段时光里，我见到了乐潺的决心和意志，别忘了你我意识相通。”泽普淡笑着，眸光摇曳，“这段旅途也算和他一起走过了……我已经实现了愿望。”

他朝着虚空抓取了一下，握住了一颗闪烁的星星。

那是一枚胸针，胸针上有一只黑色的鲸。

“我把他还给你了。”

泽普将胸针交还给褚辛。

穿梭艇如一叶轻舟划开宇宙中的清波。

褚辛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船舱顶部的金属天花板。

他望向身旁的疗养仓，乐潺睡得十分安详，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起身走到驾驶座上，穿梭艇设定好了目的地，义无反顾地驶向被死亡笼罩的第八中枢。

副驾驶座上，泽普神色平静，沉沉睡去。

褚辛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去确认他的瞳孔。

意识之海永远不会消亡，泽普只是换了一副躯壳继续沉睡。

“乐潺……”

温柔的声音穿过梦境，低声唤醒了熟睡的人。

乐潺感受到有人在轻轻抚弄着自己的脸颊，便朝着虚空伸手抓取了一把。

他睁开双眼，视线内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褚辛红着眼眶，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头轻轻托举起来。

乐潺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睡在湖畔的石头上。

放眼望去，满眼尽是焦土。

一艘行将散架的飞艇摇摇晃晃地坠在湖中，激起滔天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