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偏在落花时(24)

作者:戏精本精


这时,那边有人喊,入席了。

一张小桌,三两好友,就着春色,我们举杯同庆。

趁着碰杯的时候,我大声地说了句:「祝我一路平安!」

欢快戛然而止。

柳沅敏瞪着眼看我,突然笑起来:「又说顽话。」

愣了一会儿,众人也笑着附和她。

只有姬珩默默地喝酒。

「不是顽话,我想了很久才决定的。」

话还没说完,柳沅敏双手挡住脸哭着喊了句:「不行!」

两只白皙的手虚虚地挡着,透过指缝能看清她那双红通通、可怜又委屈的眼睛。

没人说话,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我,有震惊,有不解,我低下头借着喝酒避开。

3

他们都在等我一个回应。

一口灌下酒,我忍不住咳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站起来敬他们:「这些日子谢谢大家的照顾了,我也想了很久,这里虽然很好,可对我来说却是个是非之地,继续待下去还会有许多麻烦找上门。」

柳沅敏委屈地扯我衣摆,哭得说不出话,但眼神很直白,想我留下。

美人落泪最让人心疼。

「不要那么伤心啦,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有空我们还可以约的呀。」我忙放下酒

杯拿出随身给她准备的手帕,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温声细语地安慰,「有句诗不是说嘛,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她微微侧头赌气地避开:「小骗子,原还说要做一生的姐妹,都是哄人!」

柳行秋皱了皱眉,语气略带严厉:「沅敏,莫要使小性子!」

她像被点燃的炮仗突然炸了:「便是使性子又怎样?家里没有姐姐妹妹,娘又早亡,我自小就没个说体己话的人,好容易有个贴心的却又要走了!」越说越委屈,她用帕子捂住脸,断断续续地呜咽从指缝里泄出。

「如今,我又剩一个人了。」

见她哭,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闷头喝酒。

空气带了几分沉重。

「果真要走?」秦珂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我想说的话在嘴边一转又被咽回去,他脸上浮现颓败,闷头灌着自己酒。

我原想悄悄地离开,就像来时那样。后来觉得不辞而别很不礼貌,离开还是要郑重地通知一下。

却不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好去哪儿了吗?」开口的是林盛。

我摇头:「你有什么好提议?」

「不如去惠州吧,那里民风淳朴,我家在那里也有生意,你可以去那里谋生,而且老宅也空着,你可以先住着。」林盛几句话,算是把我安排妥当。

惠州,听着不错。

「那就先谢过了。」我端起酒杯正要喝,他拿着折扇挡下。

「你身子未痊愈不宜多吃冷酒。」然后指了指我面前的茶杯,「还是以茶代酒吧。」

这次的踏青在不愉快中结束。

柳沅敏独自生闷气不理人。

而秦珂把自己灌醉了,借着酒意,紧紧地住我不撒手,任凭林盛怎么拖拽也不放。

柳沅敏也喝了不少,醉醺醺地被袭香扶着,见状跌跌撞撞过来抱着我另一条胳膊,气鼓鼓地扒拉秦珂。

「你这浪荡子,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

柳行秋一个头两个大,目光一转,袭香哆嗦着忙过来拉开。柳沅敏好拉开,可秦珂就像黏在我身上了怎么也扒不开。

无奈,我带着他上了姬珩的马车。

而林盛不放心骑马跟在旁边。

马车里,秦珂晕乎乎地靠着我险些把我这小身板压倒,多亏姬珩扶住。

我被他压得腰都要断了,使劲儿地甩了甩,甩不掉,反倒拉扯到伤口,疼死了。「祖宗你压我伤口了!」

和一个醉鬼讲道理是非常愚蠢的一件事!他闭着眼睛满足地笑着,往我脖子里拱了拱。

然后就被姬珩脸色不善地强行扯开。

「咚」的一声砸在另一边木板上。

「你想摔死他啊!」我连忙过去把人摆好,马车太颠簸,便把茶几移过去挡在边上防止他掉下来。

一回头,只见姬珩眼神阴森森,脸上却又勾起虚伪的笑:「你对他有意为何不如他愿留下?如今又心疼起人家?这是……欲擒故纵?」

「你又怎么了?说起话来夹枪带棒酸死人。」我喝了酒也有点上头,「他帮过我,现在喝醉了我关心几下就是对人家有意思了?你脑袋不要那么简单好吗?」

「你说我脑袋简单?」姬珩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像听了天大笑话,好气又好笑,语气不免有恼怒,「你若对他无意便该离他远些!」可这语气又莫名地有点酸。

我立马来气:「好意思说我!原来你也知道对人无意就该离人远些啊,那你自己呢,还不是吊着沅敏,好好一个姑娘叫你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窗帘突然被掀开,露出林盛一张疑惑的脸:「好好的,吵什么?」

我才冷静下来,干吗和他吵这个,仔细一想又不对,转头看着恢复如初、没事人一样的姬珩,挑事的明明是他!

林盛放下窗帘。

我「哼」一声背对他生闷气,越想越气又转过去:「我说错了,你脑子可不简单,是奇怪,又奇怪又拧巴!」

突然就记起来一件事,把手伸到他面前:「我被抓走时落下的银子呢?」

他淡淡地看着我,笑得很和善:「什么银子?」

「你没捡?」我惊声尖叫,又连忙压低声

音,气急加上喝了酒忍不住凑近揪住他的衣领,「我拼了老命救出来的钱啊,就指望这些东山再起呢。你你你,你竟然,竟然不捡!」

我们靠得很近,几乎要贴上。

姬珩却突然收住笑,深沉的目光锁住我眼眸。

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车轮的「咕噜」声在耳边回荡。

我见过这眼眸所有的情绪,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好像藏满了东西。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眸光颤动,像突然失了语。

看着抓住他衣领的手,我不好意思又感到尴尬,默默地松开手往后退,却突然被他抓住手腕。

惊诧中对上他的眼睛。

「去个远远的地方,好好地活下去!」

这话他说了三遍。

而我一头雾水。

春游之后,柳府突然收到姬珩托人送来的包裹,竟是我拼死救出的小匣子,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多了好多银子。

一切准备就绪,临了要走时,掌柜突然有事相求。

他说大周盛产丝绸,因而每年都会派人和商队一起去那儿采买,但是内行里识字人不多,所以年年都要从外面雇人,可终究是外人,不在行也罢还要从中捞油水。

我识字又是内行,他信得过,便想拜托我去一趟。

一来散散心,二来有银子赚,何乐而不为?

柳沅敏听了羡慕不已,未出口的话被她哥哥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回去。

我总觉得衰神附体的我是因为离原著的中心人物太近,所以不可避免地被卷进他们的故事里,现在离开了这里,离开了故事的中心人物,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但日后,我才意识到答应去大周这可能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离开的时候有许多人来送我。

岸边,柳沅敏眼含热泪,从袭香那里接过一支柳叶簪插在我的发间:「君去无归期,折柳赠忧思。望舒,保重。」她以手掩面而泣,看得我见犹怜。

秦珂和林盛站在一起,林盛拱手道了句:「珍重。」

一边的秦珂努了努嘴,我等着他说话,可他却一声也发不出来,杏眼里浮起雾气,黏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不舍。

要出发了,我与众人道别上船,踩着台阶上去时秦珂突然疾步地走了过来:「望舒。」

我回头看他,见他停在不远的地方,大概是顾忌四周都是人,克制地不再往前:

「保重。」

我笑着点头,转身继续往船上走,可转身的一刹那却觉得在岸边不远的阁楼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没多想,我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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