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9)
作者:南通欢
察觉到我的目光,宋睿辰轻轻偏过头,我忙不迭地报以感激的致意,他竟有些不好意思,耳朵悄悄地红了。
“谢师父赐教,幸得师父手下留情,否则钟离这个情我还承不起。”
他叉手行礼,清冷而自矜,全无狼狈与怯场。
“睿辰底子很扎实,一招一式章法严谨兼之游刃,我指点一二即能领会自通,想必钟离能学到很多。”
赵延勋轻捻长须,笑容满面。
我猛眨星星眼捧场。
“师父和睿辰都运斤成风,钟离自愧不如,当知弱而图强。”
“即便你不救场,我也不会拉满行将下去,毕竟钟离他还接不住,运力三分足矣。他的路,还很长。”
“原来如此,弟子贸然接招,望师父怪罪。”
宋睿辰深以为然,躬身赔礼。
“无妨,既是我赵家弟子,这一招,迟早是要接的。你已然拔得头筹,既此,你帮衬为师对钟离多加关照提携吧。我且去寻另外两位。”
“是。”
言毕,赵延勋掂了掂手里的刀,一个挽花背到身后,施以宋睿辰一个挺拔的逆光剪影。
“睿辰,我不要你戒躁戒躁,这一点你已经完满了,我要的是你敢破局,走位要有自己的意气。”
宋睿辰下颌一紧,继而朗声。
“弟子受教。”
目送师父走远,我用胳膊撞了撞宋睿辰。
“你小子看着云淡风轻,动起手来有排山倒海之态呵。”
他却抿紧唇摇了摇头。
“不,远远不够,师父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的弱点,我还没有构建出自己的体系。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讪讪一笑,但笑过却是失落。
是了,哪怕天资如宋睿辰,刻苦如宋睿辰,也略不去瓶颈。
而我,似乎还站在山脚,感慨于它的料峭。
我的确没有懈怠,也自始至终在白日忍辱负重着,在深夜辗转反侧着.
可是,如宋睿辰所言,远远不够。
风起云涌,我定了定神,再度抬眼看他时,他也正望向我,欲言又止。我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我们,继续吧。”
不死不休。
宋睿辰持剑长立,静静地向我点了点头。
我一昂首,摆出蓄势待发的前式,僵持了几个弹指,我一咬牙,陡然发难。我收紧腰腹,连迈数步,已然提速到极限,我一抖手腕,以剑为刀,一招施的就是千钧斩。
剑刃破空而去,铮鸣着向宋睿辰全力劈去。
未料他微微让身,几乎贴刀而过,严丝合缝,轻移间全身而退。
我大骇于他的反应力与控制度,慌乱之中折剑反扣,发狠刺去。
他轻笑一声,翻剑撞来,只听锵的轰响,我只余虎口发麻,头重脚轻,一个不稳,重重地横飞出去。
这力道太稳准了,没有天旋地转,有的只是一道全然的抛物线,行至最高点,如折翼的不死鸟,轻盈而无感。
我忍不住喟叹,到底是不一样,一发即致命,不仅自身纤尘不染,连对手也死得其所,不算难看。
容不得我漫无目的遐想,距地一丈处,我猝然正过身段,挥剑死死卡住地面。可惜毕竟剑受力不如刀,一阵金石喧嚣过后,剑应声而断。
虽然已经借力,我还是无可避免地斜斜地摔在了地上。
我难以抑制地干咳两声,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汗如雨下随之而来,而后终是没有咽下那股甜腥。
我心底声嘶力竭得悲愤欲绝,垂足顿首,恨不得从头来过,可是面上依旧淡淡泊泊,不以为意。
我清了清嗓子,掷地有声。
“再来!”
第八章 倾轧四海
“过来。”
宋睿辰云淡风轻地摆摆手,宛若不痛不痒。
而我额角尽是细细的薄汗,衣衫全湿,艰难地仰头死死盯紧那凭空被他单手长矛架住的拨云刀,在日光之下潋滟无双。
“这么重的刀,你平日如何使得?”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句子,声如蚊呐。
他似是离得远了些,俯首来听,压制的力道些许松动。
我心里一动,猝然一甩手腕就拍了过去,学的是他的排山倒海之态。
他不慌不忙地抬手横过长矛即破,我微微愣神,正中他下怀,他一挑眉,我顿觉不妙,可惜为时已晚。
长矛如蛟龙出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暗道坏了,但性子使然,师父那一番话使然。
这一招,迟早要接的。是谓不破不立,不成功便成仁,我不仁不义,才是对我和我娘,对师父和宋睿辰,最大的仁义。
哪怕两败俱伤,也是我的取向。
我心思一凛,手上已使力全然。拨云刀一声尖啸,此起彼伏,乘风而起,杀气腾腾地削了过去。
宋睿辰微不可查地蹙眉,继而低低道。
“倾四海”。
是了,让他人闻风丧胆,对手闻之色变的苏家必杀,倾四海。我其实并未有幸目睹,但毕竟是同一屋檐下,隔墙有耳,我为有心人。
“废物!我说了,这一招之所以叱咤风云,绝不是靠死板的章法,而在气韵。惟有法阵成形,方可推出,否则只会反噬,自损八百。”
我那日在听到这句后,再也挪不动步子,驻足凝神,细细听去。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只不过对我这样的苦命人,多加敲打了些。
“罢了罢了,我再演示一回,你可看仔细了。”
不多时,院中传来金石撞击之声,顷刻风起云涌,如登高台。刀歌好似吟咏,一唱三叹,却又骤然抟摇,睥睨众生。
“肩胛相抵,聚力于肩,沉腰如钧,进而旋肘轮空尽扫拓开领域,横纵而去,则尽兴归。”
我是时喃喃。
“那便是收放自如,张弛有度的做派了。”
悉自记下,声音又遥遥传来。
“式如其名,一旦离手,一发不可收拾,倾轧四海。”
我自顾自地点头,旁白似的。
“延用得当,何止四海。”
我兀自讥诮,怪不得人说文可审行,武可见心,我那父亲,其心可诛。
思绪拉回眼前,前奏已起,烟尘障目。
我轻飘飘地递出此势,诚如所言,裹挟着汹汹力道拓去,却轻而易举,内息长驱而出,吐气如虹。
不动声色之间,那漾开来的攻劲拧成一道合力,如龙游走环绕其间,直贯虚空。一呼一吸之际,撇捺写意韵辙。攻势行至穷途末路,一跃而出,直冲宋睿辰心口。
宋睿辰的眉眼竟微微一抖,本能地往返挥掀画屏成障。
可倘若此举奏效,四海岂不贻笑大方?
无悬念地,宋睿辰闷哼一声,脚步摇晃着意欲止住余势,可还是跌跌撞撞地摔了出去。这下误打误撞,简单粗暴地还原了风中凌乱的情状。
不远处,一行人不知何时观于一旁,神色各异。
太子眼波流转,难掩微妙;裴林敬意昭然,感佩顿生;赵延勋面色红润,但笑不语。
我和连忙起身敛衽的宋睿辰一齐上前行礼。
“师父。”
赵延勋摆摆手。
“无妨。你们练的很好,各有所长,相得益彰,有朝不相上下之时,便是你们出师之日。”
这话可以说是四两拨千斤了,有如涟漪,语过有痕。我乏条框,而宋睿辰汲汲纵意而行。
这么说来,我算不算天赋异禀?亦或是骨骼清奇?
待众人散去,我以目示意,太子举步上前,未及开口,我先淡淡道。
“太子殿下是想问,我究竟是何人,为何苏家的绝杀之法,都尽数传授于我?”
太子嗤笑一声。
“我为太子当喜怒不形于色,却当着你的面什么心思瞒不过,我可真够失败的。毕竟,你到底还是苏家的人,只是…”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有意一顿,平淡说出的言语却让我心惊。
“我查过了,苏府上下,没有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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