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87)
作者:南通欢
那人就那样面色平和地倒在血泊里,手中攥住的佛珠,并未松手。
那位笑得朗然,拊掌道。
“好,好啊!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能名流青史是吧?很好。”
萧遥冷冷望着那人丧心病狂的笑容,盍然出声。
“他们未必会青史留名,你却必定遗臭万年。”
那人脸色一白,继而粲然一笑,未言先动,刀锋迫近另一名僧人的动脉,血液流过之处,刀尖隐隐摩挲,挑动萧遥濒临极限的神经。
他笑得纯良,口中之语却卑劣得登峰造极。
“是吗,既然萧小姐给在下定了性。”
他微微挑眉,言笑晏晏。
“在下不介意,坐实了这美名。”
萧遥冥顽不灵的淡漠终于现出一丝裂隙,她咬紧牙关,目眦欲裂,血色翻涌在眼底,恨意翻山越岭,却抵达不了心向之地。
“你……杀他们……又有何用,他们一无所知,他们是局外之人!有本事,你冲我来!”
那人却嗤笑一声,幽幽道。
“萧小姐,在下不是傻子。他们是鸡,我杀鸡,是为了儆猴。”
他刀尖漫不经心地抬起,抵住那僧人的咽喉,胁迫着发了最后通牒。
“萧小姐,忘了知会你,在下的耐心啊,可不太好。”
第七十四章 孤注一掷
萧遥错综复杂的眼色在那一刻瞬时收起, 似乎退让般缓行几步,徐徐靠拢向几十人中最为矜贵的那位,眸子微沉, 轻视道。
“沈大人,巧了。萧遥的耐心, 也不大好。”
沈观闻言, 一怔失神, 便是转眼之间, 萧遥飞身上扑, 以玉石俱焚的姿态,扑了个满怀。于是, 那被胁迫为人质的僧侣颗光溜溜的脑门上, 肉眼可见地,滑落下一颗汗珠, 锃亮极了。
而那脑袋之上,一柄短刃横空架在了胁迫他之人的颈脉所在,与那坐落于他脖子上的匕首交相辉映, 寒光风生,灼灼闪耀。沈观大为恼火,却面沉似水,只是轻言道。
“萧小姐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刺杀朝臣?”
他微微一笑,戏谑之色一览无余。
“这在我朝, 可是, 株连九族的罪过哦。”
萧遥拿住刀柄的手腕定定悬空,竟无半分生疏地切入更深的皮肉, 笑得明朗。
“沈大人,同乐。”
沈观脸色须臾千条万绪,却泯然于一笑,继而低沉道。
“不如,我们做个交换。”
萧遥警惕地上下一扫沈观,微微收起下巴,目光舔舐过沈观好整以暇的面色,屏息敛神,宁静出声。
“说来听听。”
沈观不置可否,定睛看她。
“用你一命换一命,换这位小师父的命,并且。”
他嘴角迷醉般扬起一个弧度,眼里是摄人心魄的蛊惑。随着语句潺潺,纤细的手指抚过瑟瑟发抖却面色赴死的小僧,略带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引人入胜。
“我带你去见苏钟离。”
萧遥却皱了皱眉,凶狠道。
“怎么,你要我去惑乱军心吗?”
沈观傲娇而无辜地睁大涵淡的双眸,双手干脆收回,凌空摊开,随即耸了耸肩。刀稍稍离,小僧浑身瘫软下去,萧遥下意识地去扶手脚发软的师兄,却明显感到一道冰凉贴上了她的皮肤,覆盖于之下的血管无可抑制地隐隐跳动。
沈观眉头轻抬,并无多余的情绪,含情脉脉地望着手下败将,轻启朱唇。
“这下,你没的选了。”
萧遥目里所见,皆是隐忍与怒意,却只是倔强地昂起头,笑容不减。
“如果我说不呢?”
沈观的刀刃来回在她柔嫩的脖间游走,端详艺术品一般地充满了怜爱,下巴若有若无地蹭上她的发烫的耳廓,淡淡道。
“那自然是,在下辛苦些,亲自把你的尸体带去给苏大人。”
萧遥的心理防线终于全盘崩溃,泪水滚烫地沿着肌肤而下,打湿了澄澈的刀面。
沈观讶异而不知所措地搂紧浑身战栗不止的萧遥,甚至是体贴地替她抹去泪水,捎带关切道。
“萧小姐,别哭啊。方才不过是在下开的玩笑罢了,你可以选择,活着去见她。她见你好端端的,定然也会为你开心吧。”
萧遥惊恐的眼底淌过一丝极深的惧意,却在眸光触及地上那把被沈观踢开的佩刀后,平淡如初,心如止水道。
“沈大人,那么,劳驾。”
沈观眸色一动,似是没有听清一般的愚生,贴面过来,虚心讨教道。
“什么?萧小姐,在下蠢笨,烦请明示。”
萧遥清了清嗓子,眉目坚毅,字字铿锵道。
“我的意思是,劳驾大人陪同我一同前往雁行山,寻一寻苏大人。”
沈观开怀一笑,猛然松开捏住萧遥肩颈的宽大手背,扇子甩开,拊掌大笑。
“在下就知道,萧小姐空谷幽兰,识大体,恤民意。这不,在下亲眼所见,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哈哈哈……”
萧遥憋屈的脸色堪堪压下,她舒缓下恶气,稍稍抬头,望见齐齐打量着她,关怀而隐忧的众僧,递给一个了然的眼色。
众僧不再发话,只是面带鼓舞地凝望着举目惨淡的萧遥,却无人敢走动半步。
沈观敏感地觉察到气氛低沉,气压过低,于是活络而和蔼地向着僧侣施舍一笑。
“各位,在下得了萧小姐的盛情相邀,万分的荣幸。你们啊,都散了吧。在下会向上头请示,批一笔修缮寺庙的款下来。等这庙宇焕然一新,你们这香火,保准愈烧愈旺!”
众人面色复杂地回眸望向这个几刻之前面无表情地残杀方丈的恶魔,却无可奈何,面上还得是感激涕零的神色。这口气,他们咽不下,但是,他们得了萧遥眼底的保证,这个人,终究会被以牙还牙,跑不掉的。
众人步履低落地走出随遇堂,堂里顷刻空荡荡的,惟萧遥不卑不亢地长身鹤立,眼底是磨不灭的微光。
沈观单手引道,面上笑意浅浅。
“萧小姐,请了。”
萧遥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还是提起衣衫,果断地跨过了低矮的门槛。
这一跨步,便是复又堕入世俗。
风铃长响,穿廊盈耳,极目远眺,断眉山青,延河倒流,山色正当时,青翠而日久弥新。苍茫的天色将晚不晚,面北的街道却已然隐隐约约亮起几盏并不算亮的灯,弯弯绕绕,描摹出模糊的线条。
萧遥一身不吭地驻足远望,风荡起她虚空的衣袍,她恍然不觉,直至身上冰寒。
她忘情地细细将景物刻写进记忆,如痴如醉地惦念每一寸贺县山河,半晌方道。
“走吧,夜长梦多,沈大人也是受人之托,怠慢不起的人物。”
沈观眉眼一弯,面上堆砌虚假的陪笑,忙道。
“萧小姐解意,在下以为,若是与萧小姐是友非敌,兴许能做一做朋友。”
萧遥却不着痕迹地垂下头,掩埋一抹陡然降温的冷笑,俄而平复如初。
她微微笑着迈步,拜别众位依依不舍且牵肠挂肚,情同手足的同门,深藏心绪,就此离山寺远去,孑然一身。
她没有回头,哪怕一触即走的一眼回眸。
死里逃生的众人久久徘徊在高台,高处冷意浸透衣衫,僧袍御不住寒,却无人在意。
一位年幼的小僧面色极白,稚气未脱,素净的僧衣被风吹的簌簌而起,平地微澜,浅浅荡开。
他端正的五官因了困惑皱成一团,柔和的眉眼写满了茫然,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年长者的衣袍,弱弱发问。
“师兄,萧遥姐姐要往哪去啊?”
被唤及的师兄一顿惶然,继而神色悲恸,却在望向问话者的一刻,收住了悲意,不动声色道。
“萧师姐她。”
他哽咽般一顿,浑身散发着清冷而温润的佛性,泪被风吹散,再寻不到踪迹。
“她望黑暗里去了。”
话落,前方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回转身子,肃穆而敬重地望向答话者,檐角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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