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37)

作者:南通欢


可惜, 下一秒, 我就笑不出来了。对方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生动起来,带着一丝轻蔑, 他几近于懒洋洋地抬起了手掌,下一秒,接住了我锐不可当的狂刀暴雨,仿佛只是一场和风细雨。

我终于感到一股噬骨钻心的寒意从尾椎骨爬到了天灵感。这样坚不可摧的敌人,难道真的是不可攻破的城池吗,难道真的有人能够成为一座全无弱点的堡垒吗?

心底动摇着,身前的泰山已经随意地把我的天女散花扔了出去,无心插刀,却有几把稳稳地钉在了宫墙上,还有一把,重重地砍上了我的肩头。我如坠冰窟,从头到脚开始隐隐打起了寒战,再一次如折翼之鸟,只是这一次更不幸,我垂直着坠落。

血色凄惨地洇染了衣襟,我紧紧盯住意欲叫停的张怀民,无力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棋逢对手,哪有半路溃逃的道理,虽然我好像处于劣势,连平手都打不成,但我深知,我每一次飞跃,都是绝境逢生。怕我使出十分力气,也不过能与他相持不下,更别提我方才以头抢地,已然元气大伤,使不出全力,虽不至于苟延残喘,在毫发无损的对手面前,却是风烛残年之势。

仿佛胜负已分,悬念已定。一旁的三殿下只是笑吟吟,不见情绪起伏地看着胜利的天平滑向自己,而一边的刘大人笑意绵里藏针,虽是一介书生,却显然看出来一方端倪。

我大口喘息着,伴随着不时的咳嗽。张乔延“于心不忍”般怜悯的目光薄薄铺在我周身,“好言相劝”道。

“钟离,有时,选择比头破血流更重要。”

他学我方才的停顿留白一刹,又不温不火地望向张怀民。

“哥,你觉得呢?”

张怀民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只是看着我,他略微红了眼眶,场面过于惨烈了,我几近血流如注,虚脱地想要站起,地上徒留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血痕。

不显山露水如张怀民,却在语气里带上一丝恳求。

“钟离,没关系的,来日方长,我们日后再来比好不好,不要勉强。”

我唇色一点一点苍白起来,映在掉落在不远处的青龙刀面上,看得分明。

我痛不欲生地闭起眼,不为刀伤,只为那看似怜悯的居高临下的一瞥,以及不咸不淡的一句劝慰,直言不讳就是“回家吧,还来得及,可以既往不咎。”张乔延见我垂死装,以为我是默许了,便吩咐着“班师”。

招呼了半句,却不料身后传来一声笑言。

“且慢。”

他回身转来不理解与不置信的一瞩目,痛定思痛之下,我堪堪站起,仿佛没事人一般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仿佛开端一样的意气风发。

“继续。”

他失却了呆愣,笑意爬上脸庞,周密不露破绽,还是那副风高云淡的模样,对我的负隅顽抗,不抱希望。

我反提青龙刀,猖狂一笑,大言不惭道。

“不过尔尔。”

不出所料,彪形大汉被我激怒,气势汹汹地就朝我劈头盖脸的一刀。我面上巧笑倩兮,微微侧身贴刀避开,此举让对方大为光火,刀舞地呼啸生风,我左躲右闪,就是不正面应战接招。对方勃然大怒,不管不顾地一通砍杀,我的外衣已经残破不堪,我却我行我素,仿若不觉。

刘成玉看的眼花缭乱,附耳到张乔延耳边低语道。

“殿下,她在整什么花招?”

张乔延沉吟半晌,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在消耗对方的体力,可……”

是啊,消耗是双向的,体力充沛时尚且无法与对方匹敌,两败俱伤,气息奄奄了,又能如何呢?

转眼已经几十个回合,我估摸着时机成熟,暗暗运力,在最后一个闪避后欺身而前,刀横着切向他的胸膛。这也合理,毕竟我“气数已尽”,甩刀可别把刀扔出去了。

看着我脆弱的头部一下暴露在眼前,这不是送人头上门吗,大喜过望之下,“大山\"干脆舍弃了大刀阔斧,赤手空拳地向我挥来。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张乔延直觉不妙,想要出声提醒,可惜为时已晚。

我咬住牙关,发出残余的狠劲,踏上了宽厚的青龙刀,凭着依稀的记忆效仿赵延勋一个猝不及防的侧踢,与那拳风生生相撞,可惜显然此番只能消解,不能占上风。

我付之一炬般再次偷师赵家,空中对调了受力点,一个鲤鱼打挺,又是一脚。接踵而至的两脚终于积少成多,让细流汇入了江海。

但见对手惊恐地眼睁睁看着惯性畅行无阻,一记重拳砸进了脸里,陷进去一个大坑。

我心有余悸地望向令人触目惊心的这一幕,终于笑出了声,笑着笑着,我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意识消逝的最后一秒,我看见的是张怀民惊慌而沉痛的脸……

当然,大败三皇子大将这样的卓越战绩我是断不可能低调的,张怀民掩不住的关切的凝视里,世界剥夺了我的听觉中,痛感在高度紧张之后才潮水般上涌。我却丝毫没有惊慌或是痛楚的声色,只是平静而安心地看着紧紧抱住我连声喊着太医的张怀民,眼皮渐渐沉重,趁着最后一刻清醒时分,我轻轻巧巧地笑出声来,望着他恨铁不成钢却痛惜不已的容色,嘴角一勾,调侃道。

“殿下,我还没死呢,别这么失态。再说,我八字硬,死不了。还有,你说,我刚刚那两式,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深深望进我墨色的瞳孔里的张怀民终于哭笑不得道。

“我还怕你落下内伤,如此看来,能说这么多废话,已无大碍。”

真是拜他那张乌鸦嘴所赐,下一秒,我一边咯血一边勉强着大声疾呼,张乔延,刘成玉,纷纷赶来的太医,护卫,包括被我打倒在地在昏迷与清醒之中交替的那位,都声声入耳。

“谁言借力打力就是借力打力,我偏要借他人之手,还治其人之身!”

就这样,在众人瞩目下,我心满意足地昏死在张怀民怀里。醒来正躺在暖香氤氲,光烛高燃的大殿里。睁开眼,纱帐之外,影影绰绰立着太医,宫女,护卫,张怀民背对着我,正疾言厉色道。

“还要多久才能醒来,这都一天一夜了,你们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一众人噤若寒蝉,裴林看不下去,劝慰道。

“怀民你别急,兴许在等些时日,她需要好好将养,毕竟我听说,三殿下那边,孙小将军脸还肿的老高了,牙都都松了一颗。”

张怀民一下止住了声,我听了心里直发笑,没想到,我的爆发力,恐怖如斯。笑意让喉咙难耐发痒,带动了小阵的咳嗽与急喘。纱帐被猛然掀起,我虚弱而澄澈的目光直直对上了张怀民欣喜的眉眼。

“卿醒了?”

我含笑点点头,张怀民小心翼翼地扶我坐起,我目光越过他扫了扫松了一口气的众人,裴林会意,急忙摆手道。

“你们都退下吧。”

一时间,大殿更显空旷,我眉毛一挑,大大咧咧道。

“没想到我的不得已给三殿下带去了困扰,希望他不要怪罪。”

张怀民无奈地笑了,敲了敲我的脑壳。

“你呀,总是意气用事,怪罪他是没有这个权限的,记恨倒是毋庸置疑的,你可知,孙小将军于他,相当于我的裴林。”

我偷偷瞟了一眼他身后的裴林,没想到正好撞进他涓涓流淌的眸子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移开视线,转而镇定自若地注视着他担忧渐上眉梢,抬手摁住了拧在一起的眉头,迎上他诧异的目光。

“不要苦恼,老是皱眉会显老。无所谓,他来一个,我打一个,他来一片,我打一片。”

目及张怀民微不可察的叹息,我高昂的志气急转直下,不好的预感占据心头。

“怎么?他已经动手了?”

张怀民苦笑片刻,沉重地点了点头。我倒吸一口冷气。

“当真是迅疾而心狠,我不过是坑了苏家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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