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199)

作者:南通欢
“穆勒首领已死,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归顺扎兰,为我扎兰所用,不分你我。”

我笑得温柔似水,眼中锋芒敛藏。

“二是陪你们英勇无畏的首领一起上路,陪葬你们那微不足道的信仰,给并不在意你们死活的瑾国效死忠。”

我眉眼和风裹挟,笑容恬淡而诡秘,语句负载致命的吸引力。

“当然,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武功高强如我,利用价值如我,还是被瑾国弃之若敝履。换做是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去求瑾国为你们的首领做主,会发生什么结果呢?”

我一边平易近人地好意替他们着想,一边勾唇轻笑拨弄指甲等待回音。

不一会,为首的小头目最后望了一眼躺倒在血泊中气息已绝的大汉,吞了口唾沫,眼睛都不眨地跪下向我磕头。

“穆勒无明主,才会为草原招来祸患,引狼入室。中原人毕竟对异族有偏见,信他们足可见我首领之短视愚昧。故而,我们心甘情愿,归顺扎兰,听命于您。”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轻缓开口。

“你是个识时务的,起来吧。能想通,是极好的。毕竟接下来的戏,我需要你们帮我唱。”

第一百六十一 哀莫大于心死

灯火千盏, 明若白日,舞师裙摆轻柔,琵琶奏声缓缓, 铃声振荡起微波,张怀民睫羽轻颤, 神色不甚明朗。

在一密探神色惊喜而匆忙, 跌跌撞撞穿过羽衣荡漾的温柔香风而来时, 张怀民存一瞬的皱眉不悦, 但听得欣喜颜色下的来报数语后, 瞳孔骤缩,不刻展颜。

张怀民手指轻念酒盏, 骨节凸起的地方缓动摩挲下颌, 微微勾起唇畔,轻笑道。

“不成想, 朕那万民敬仰的妻苏钟离,身处异乡宛若落汤凤凰,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幽暗的眸光晦涩, 心脏砰砰跳动,摊开疆域画卷,如痴如醉地抚过某处所在,叹笑轻盈。

“钟离呵钟离,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故土, 如此折磨滋味,可还好受?你还来得及回头, 我则是岸。”

张怀民眉眼冷峻, 闪过的柔情不复,情动的刹那, 指尖逗留在穆勒部所在的江淮边处,浓浓缱绻。

部下不动声色地观望着张怀民的神情变幻,定睛望向那被关节反复敲打的所在,不禁猜了个大概,于是试探着出声,却不逾越。

“陛下,可有下一步打算?”

张怀民略微歪头,似在思索,半晌方道。

“自是发兵去讨。”

部下揣测得当,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出谋划策。

“那么陛下可有知心的人选?”

张怀民指尖慢慢划过平坦的山川图案,笑吟吟望向部下,和蔼出问。

“以你之见呢,你伴我数年,可有心仪的推举?”

部下神色一慌,佯装镇定,当即半跪请罪。

“陛下赎罪,微臣绝无代意,只是关切陛下决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张怀民宽和温良地露出一个笑容,搀扶部下起身的瞬间映入他惊恐甫定的眼眸,在心绪复杂的无名小卒面前,十分瘆人。

“朕怎会有怪罪之意?只是朝中心怀叵测人之多,天下有目共睹,朕一时只觉无人可用。多少深信之人弃朕而去,又有多少忠诚之人谋逆叛乱?”

张怀民笑得分明俊朗出尘,灿若春晖,那部下手心却愈发得湿润,心底的寒意汩汩而出,莫名的不安翻涌。

身处朝局这许多年,虽不处漩涡中心,却风浪多少沾身,他不是愚笨的,自然知晓其中玄机。

那些被张怀民判定为乱臣的对象,大多只是政治斗争的替罪羊和君心丧失的祭奠品罢了。

可是他不敢说,他知道张怀民在探查他的口风,这回出手,必压苏钟离回瑾朝,他疑虑朝中之人,干脆选择他这个局外之人,要他生死两抉。

冷汗刹那顺流而下,他颤抖着苍白的唇字句应答。

“臣知陛下难处,亦知陛下辛苦,故卑职愿以身死职,将罪臣苏钟离押回,若失则以命偿陛下。”

张怀民温和一笑,手掌抚过他无血色的面庞,唏嘘道。

“你很紧张吗,出这么多汗。畏惧甚么,朕又不杀你。”

部下眉宇一抖,却纹丝未动,任由张怀民手指收紧,上下摆布。

张怀民柔和地弯起眉梢,言笑晏晏的模样格外亲切。

“再说,怎么可以称呼朕的爱妻为罪臣呢。”

他状似心痛惋惜地抚过胸口,啧啧感慨。

“朕的妻子只是一时糊涂,以为这宫墙外的世界任由她闯荡罢了,受了伤,吃了苦,自然会灰溜溜地回到朕的身边,做一只顺毛小猫咪。”

张怀民眼底的柔情似水,嘴角的冷意却不去,腹黑的情绪半隐半显,分外迷人之余,压迫与癫狂共奏。

部下的心顷刻揪紧,神经与血管共鸣微微,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张怀民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抛下一句冷冰冰的命。

“所以,朕要你,把这只不乖的小野猫抓回来,朕有良方也有无限耐心,好生生教训她一番。”

张怀民眯眼顿住,舒声吟叹。

“叫她安分地做我的小猫咪。朕深情依旧,只要她斩断与外界的纷乱过去,朕还是只爱她一个,生死相依。”

诛心的字句砸在部下的面上,他戚哀的眼神垂落在地,随着上方幽幽传来的声线低沉下去,他的头颅越垂越败,面对这病态的诉说保持着一言不发。

世人皆知,苏钟离最爱自由热烈的人生,倘若剥夺她的烂漫,犹如斩断她的双翼,将她的灵魂困于宫宇,灵魂抽去。

这样看似恩宠独一的不愁人生,或许是这个她的,那个她的,但绝无可能是不远的将来与他交锋的苏将军的。

部下陡然心惊,须臾正念。

不对不对,他是身负要旨的人臣,怎可站在敌手的立场思想,还长达如此之久?

他摇了摇脑袋,甩开杂念,伏地正经。

“微臣领命,陛下放心,臣必将把苏皇后安然无恙地带回陛下身侧。”

张怀民满意之至地颔首,和煦的笑容却透出一丝阴森,紧接而来是一句耐人寻味的警告。

“朕要你们的命毫无用处,难解朕的苦思半分。”

张怀民话锋一转,眼底的墨色更深。

“但是,若是令朕失望,朕切肤之痛难止,则将问斩你的族人。”

那部下浑身俱震,眼瞳乍然放大,扬身高声,目不旁视,声音却带了一丝颤抖。

“臣使命必达,陛下宽心。”

声声激扬,却为权所迫,还得面不改色千恩万谢。

呵,顾全什么词中人的悲苦,到头来他才是那个难保之人,连自己的家人都难以守护。

似乎看穿了跪倒之人的心思回转,张怀民以点滴敲打唤醒了臣下的仇恨,又转嫁给千里之外的苏钟离,全身而退。

良知尚存又如何,你还是得为我卖命,她罪孽深重又如何,归来还是我妻,而你呢?

自始至终,生死难料,比起你忧心的她的自由,还是想下自己这颠沛流离的处境吧!

重权之下,焉有多余?

部下冷面起身,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张怀民叫住,语重心长道。

“朕知你违心,也知朕之举卑鄙。”

部下一愣,旋即心下酸涩,接踵自责。

张怀民似哭似笑,深沉望他,衣袂无心卷起,语句有心卷舒。

“可是朕,何尝不是尝苦之人?”

张怀民声情并茂地控诉着遭受的不公,动容处,险些落下泪来,沾湿衣襟。

“从那个未被坚定选择的儿子,再到那个后来眼睁睁见对方动摇的夫君,我从来都只能靠卑劣的争抢。”

他惨淡地缓缓笑开,声泪俱下,部下惊呆于陛下在自己面前忽然的失态,卸下心防。

“陛下……”

张怀民落寞地摆了摆手,面无奈何道。

“朕失态了,朕不该与你说这么多。你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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