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164)
作者:南通欢
“要么致仕,要么直取,臣卑微多年,从无哀求。唯独这一次,陛下,求您成全。”
第一百三十六章 答应我,在日出之前
眉眼回转, 我睫毛轻颤,继而悲戚却不失矜持地抬眸,痴痴望向高坐却时常游走于被架空边缘的张怀民, 声线平稳,说出了昨夜惊醒后那句恍惚却坚定的请求。
那夜月华如水, 涓涓流淌过年久失修的屋檐, 洒落一地的心绪万千。那看似不过是梦中胡话的句子, 将他打得措不及手, 且失望透顶。夜色很凉, 却没有他的目光寒彻心扉。
我心底一酸,心一横, 撒开了他紧握住我手腕的指尖, 触感如瓷器,细腻华丽, 却不堪一击,极易破碎。
“怀民,让我致仕吧。我不为难你, 我知道,你无法割舍水到渠成,一劳永逸的举措,可是我又何尝能做到目不斜视,使颠沛流离者重蹈我的覆辙?”
我停顿一刻, 刻漏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然后我听见自己缓缓道,坚决到我自己都心都剧烈地疼痛起来, 直到麻木侵占我大脑的全部, 焉知其余。
“怀民,我为瑾国做了这么多, 如今下放追随将领,兵权尽数交还与你,或许,我的要求并不过分了……臣苏钟离背负的骂名,与父亲反目也好,祸乱朝纲,牝鸡司晨也罢,我都不在乎。或者说,我都未曾有兴趣辩驳半分,因为我知道陛下心中自有一份衡量,这杆秤,能让我忘却其他所有闲杂人等的流言蜚语。我是皇权的誓死效忠者,依附于皇权,依附于你,但是我依旧保有自己的选择。先帝允许过臣,陛下,请求你,不要使臣,一退再退。”
张怀民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喉结微微一颤,然后目色阴沉被犹豫取代,却陷入了思索与惆怅,甚至是心疼。
我眼光微闪,不死心地将他的手掌摊平成横刀状,紧紧贴合我光滑的颈脖,血管在他轻轻颤抖的宽大手掌抚摸下突突跳动。我无所畏惧地凝视着他,强硬地阻止他落荒而逃的心思,一心求那个遥不可及的答复。
他轻叹一声,拿捏住不断攀升的腺上肾素,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恰如其分地将我送上巅峰前的山坳,求而不得的苦痛使我无法言说。
这就是我们之间如今不可逾越的鸿沟么,哪怕我退到了悬崖边缘,哪怕张怀民佯装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悬崖已然开始崩塌,我脚下一滑,期待他能拽住我,而时间在这一刻冻结。
可是他逃避我的视线,那只蒙住我眼睛的手,毫无预兆地垂落,我这才重新得以窥见,这可笑的世界。
失望或是绝望带来的空虚感填满了我空白的情绪山谷。
怒意与自嘲撩拨脑中薄弱弦上音,如此不堪,我深深吟叹一声,止住未放的浪潮好似时间凝滞后水珠悬在了半空,险峻地从云端坠落到山顶,然后眸中的泪水恍惚了怀民形神俱散的模样,我亦求饶罕见。张怀民方才平歇下来的静脉再次曲张,目色猩红而瞳仁处的黝黑迎面不让地肆虐冲击了我眼瞳之下的金红色,中原与西域,本就浑不可分。
吞噬天光的不是永夜,而是黎明不知是否还会到来。
高不可攀的偏见逾越过万水千山,直到望不见海拔的高峰碾压过我的神经,玩味却认真,就那样不清不楚地抱着一种奇异的感想。我和他于呼吸空暇凌空换位,料想中原被西域扼住了命运的咽喉,然后中原却双手平放贴住空气,任人宰割,甘之如饴的眼色交汇。
我干脆不再去想讨要答案,而是专心于当下的争战。我何尝轻易认输?
血液里的野性呼唤着我,叫嚣着将我送至百米高空,轻松俯瞰地标的四横八纵,风蚀或是成泉。
哪怕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站在后背抵住他肩胛的东宫之主,而是令人不敢抬眸的铁面帝王。
“这就是中原,嗯?”我恶意满满的语气加掩都不愿,复仇般口出狂言,怒火燃烧着面庞。也许是狠话摞下太多,以至于干燥的嘴唇好似起了山火,将我们的接触都烧伤,医无可治。
张化民目光着落于我褴褛的伪装,笑意连到耳后,是气急败坏却仍旧轻柔的冒犯。
我大怒之下,反客为主。
我思及此,反倒傲然俯视他,抽出身边衣物里躺了许久的匕首,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张怀民坚硬的下颌。
将荒唐却认真对峙的可悲姿态,一一描摹,我的魂魄,亦然飞升太虚,神魂颠倒,不知日夜。
瑾国最喜加人携手,檀郎谢女,共约月下,摇桨赏月。我却疑心,我们的行径,亵渎了这美好纯粹的初衷。
我似笑非笑,呼吸起伏,身形也随波逐流,月下行舟,风浪极大,不可抗拒地,我拢紧衣衫单薄,任由旅程颠沛,摇动船桨,且徐行去。
张怀民浑身难以平息地绷紧,凭借力道控制摇摇晃晃的平衡,船过千帆,沉舟侧畔,我们却觉春寒料峭。舒展手臂,撑起船桨,搅动起一江清流,咬牙切齿到肌肉线条都流畅匀称地铺陈。
随之袭来温暖的江风扑面,好似刀法以静入,以动出,运刀之人毫发无伤,却切入对方要害,使之一命呜呼。
张怀民笑得艰难,连字成句,断断续续是他的勉强。
“苏……钟离,你如此要强,眼底容不得沙尘。可我张怀民不择手段,早已冷了心肠,这样的我,你还认识吗?我张怀民是不是,迟早要死在你手上……”
我却佯装不懂,直视张怀民隐忍却失去焦点的瞳孔,笑颜如花,温柔刀法,轻轻柔柔地杀了张怀民的骨骼。
张怀民伏诛似的向我抬手,无奈之中却看得出受用,他一带腕子上的力道,将我腰环住,然后我们猝然贴面,呼吸交融,难以分辨心跳,只是鼻尖相抵,温存与难消裹挟周身,不肯向对方低头。
不料江面远处传来渔夫的高歌,有质的韵律击打在平静到没有一丝波纹的江面,落下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路。歌声欢快亦空灵,距离还在无限延续,我们同时闭眼,难以遏制地发出身体深处传来的呜咽。
周遭的环境嘈杂起来,天幕亮了,鸟雀叽叽喳喳地报了钟。
二虎缠斗,理应非死即伤,可是我们却同时缄口不言,唯有疲惫,坐在一叶扁舟侧沿,依偎对方沉沉睡去,享受鱼水相欢后的沉寂不说。
一呼一吸,调整了纷乱的心绪,利落洞穿嘈杂的尘嚣,我却毫无预兆地睁眼,张怀民还苦痛却放松地合着目,我却微微一笑,倒提匕首,手腕带风,刀尖猛然止于张怀民太阳穴离去一寸处,险之又险。
风声翩跹而至,张怀民却并未作出反应,甚至环住我腰际的手指微动,使我们的近在咫尺,欢爱变得更加可耻,水声的流淌让我想起了边地那条记不住名字的河,显然还是因为没有放在心上。
思绪不知为何,就岔了道,落在了那个面目还明晰如昨日的少年眼底,倒映出肮脏渴求被爱的我的狼狈与狼藉面庞,即便,他是奉陪到底的一般拙劣。
我腰扭转,手腕翻转,扣住张怀民的肩膀。灵活的下腰使我想起学舞的日子,遥远又近,就在满足感涨满心房以及身体,我却难以收止地沉湎于胡思乱想不可自拔之际,张怀民也睁开了眼,笑容宁静而肃然,隐隐生怒。
“钟离。”
我一惊,堪堪回神,记忆骤然缩紧,咬死的感官讲我拉回残酷的现实,接受多舛未来的审判。
孤独感将我整个人从山峰顶端缺氧稀薄况遇下,倏然翻转般震动了知觉,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而张怀民却发狠地将我桎梏住,然后偏头精准地锁定了那离他眼睛只有几指距离的刀尖,刹那失笑。
受了暗算,独自承下猛他的难过,那乍然冲击的剐蹭,不由自主地发出轻笑折磨。
“钟离,你信不信,我能忍受你在我们做这种事时用刀抵住我的太阳穴,却唯独无法忍受你在我们隐秘地纵行欢乐场之际,我们私密地享有彼此的那一瞬间,你还在想别的男人,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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