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128)

作者:南通欢


我语音转哀,无限悲凉。

“若不是他们从中作祟,宋睿辰他就不会死,千千万万的儿郎就不会死的不得其所。臣,痛恨逆贼。”

我眉眼低垂,生死皆忘,动了真情。

“更痛恨亲近之人,背后难防!”

苏长青面色崩裂,重重落膝在地上,众人听得心惊,却也自身难保。泱泱群臣,其中又有多少人,完全与苏长青划清了界限呢?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苏大人,您死便死了,劳驾把嘴,闭紧了!

我笑得全然无恙,话落成冰。

“庆幸吗,父亲。你所不以为意的平民百姓拿捏了你的生死,你所日夜奉养的主子临死都留了后手,你对上对下,都是个无足轻重的。你以为你站在了帝国的极高处,可是梦醒了,您又有什么呢?权势,亲人,还是您不可告人的野心?”

我发自肺腑的恼火,恼火什么,恼火最深处,其实是虚空的无所得,所怨恨的其中不愿承认的一丝,是父亲,你从未选择过我。

不,选择在十几年前,您就落了手,在你无情抛妻弃子的一刻,我的生命中你的缺席,就挽回不可。我步步为营,成了武将,然后坐上羽林卫的高座,后成了苏武侯,又成了镇国将军,可是亲情的滋味,我从未尝过,这样的缺憾,是任何权力和钱财也无法衡量的。

我闭了闭眼,撇去情绪的碎末,回到了从前那个坚忍而不言说的苏钟离,笑出了声,落下了泪。

“你看,你对下位者草菅人命,你的上位又何尝不是?只是张乔延他千算万算未曾算到自己身先死,折在我手里,甚至没来得及拿你们几个抵罪。”

我嘲讽的意味拉满,戏谑十足。

“你知道为什么你们会败落吗?”

苏长青终于有了反应,明灭的眼中浮现一丝似悲似喜的意味,哑声道。

“为什么?”

我拢了拢鬓发,踱步回首。

“你们拿利益建立的营垒,不过是聚沙成塔。你们可以拿一时的利益与兵权压迫他们,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如今张乔延死了,你们力不从心,兵权被撤,人去楼空,我又何尝不可,用钱权收买他们?”

小七眼眸微微闪动,露出愧色。我话锋一转,就对准了他,不留怒火。

“还有你,小七。如果我不找你,你是否打算背负世世代代的血腥惨案独活。三向之民,亦有你的亲眷,可你选择了沉默。你应当不知吧,之所以他们不赶尽杀绝,不过是怕动作太大引起陛下的侧目。但凡张乔延上位,朝局洗牌,你们还会,有什么好日子可过?行将就木,还真是可怜亦可恨。”

小七头深深埋了下去,不敢看我。我咬牙,一片酸涩。

“但凡你勇敢一点,不那么自私一点,不那么愚蠢,来见我,来见吴大人,很多人,都不必死。”

可是没有如果,我擦去眼角的泪,恨恨道。

“陛下,臣说完了,请您定夺。”

陛下挥袖,肃穆道。

“没什么可说的了,逆贼不除,必有大患。来人,削去官职,诛灭苏家,满门抄斩。拖下去,斩。”

我面色平和地站到了始终不发一言,落座下席的张怀民,微微一笑。

却不料苏长青被拖下去之时,在途经我与张怀民的沉默时轻嗤一声,目光揶揄。

“苏钟离,你以为,你处决了苏家,你就能过的好吗?”

我目色一沉,意欲拔刀,却被张怀民拦了一拦,眉宇轻蹙。

“何出此言呢,苏大人,哦不,苏黎庶。”

苏长青笑得阴险而恶毒,咒怨至极。

“苏钟离,别忘了,你不是中原之人。你说,你接下来征战四方,破了伏休国,再破了各方蛮夷,你的西戎,可怎么办呢?如果你冷血至此,你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我心口钝痛,却只是漠然抬眸,向圣上略一行礼,然后无表情道。

“陛下,请用一品官的杖,赐死吧。”

第一百零九章 一着破局

我手持拨云, 双目熠熠生辉,笑容粗犷,轻车熟路地扬了扬刀, 向着大簇的人马吼道。

“都是老搭档了,就不说生分的话了, 不胜不归!”

三千兵马气宇昂昂, 马蹄高抬, 人唤马嘶鸣, 好不热闹。见一玄色长袍, 羽冠挽发,眉目如画, 剑眉斜飞入鬓角者缓缓步至我的高头马下, 我将拨云刀抛给一旁随同出征的长萍与裴林,漫不经心地扬起了眉梢。

我双臂环胸, 居高临下道。

“怎么,陛下不放心我统兵?”

张怀民嘴角噙笑,似笑非笑, 无奈地叹道。

“你这么唤我,我还真是不太习惯。钟离你一如既往地爱开玩笑,此行又是数月,在外保重,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举重若轻地昂头, 似乎在忍住什么情绪,狂妄而自知。

张怀民向托着拨云的裴林含笑颔首, 裴林意会抿唇, 略一点头。

我忽然一勒马头,目光与张怀民对撞, 心有波澜,不忘明月,稍稍幽深道。

“先帝所中之毒积重难返,深入骨髓,故回天无力,不必过于自责,或是伤悲。人事无常,怀民你不可消沉,国事还亟待收整,节哀顺变。我是打仗打惯了,倒是怀民你新君上任,在朝中还是要走温和的路子,别过于大刀阔斧,回来我和你一起肃清这乌烟瘴气的乱局。张乔延真是遗臭万年!”

张怀民哑然失笑,温敛地垂眸笑叹,却与生俱来的仪态威严。

“别担心我了,能搞定张乔延那个难缠的角色,你当我是吃素的?东宫的共苦险恶都涉水过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同甘了。”

我微微笑了,释然出声。

“那就好,回见。”

我笑意放大,重重一夹马肚,咻的一声就打马而去,无人敢拦。张怀民定定凝望着绝尘而去的我,没了情绪,笑意残余在嘴角,下不来了。裴林慢慢催马走到张怀民身旁,平淡开口。

“陛下,放心吧,苏将军两次大捷,是最不需要你操心的。”

张怀民愁云惨淡地笑了笑,喟叹如云。

“但愿吧。只是,先前两次,她所处的险境,我是听说了的。她现在虽不倾诉,却笼着淡淡的忧伤与亏欠情绪。也难怪,年纪轻轻平步青云,却在登顶的路途之中受创,大悲大喜,无意背负着两条人命的愧疚,没有留下心理障碍,已然是万幸,哪怕此次伏休国攻不下来,我也不会责怪她。”

裴林温润而泽地弯了眉眼,深以为然地抬了抬下巴,向张怀民一拱手,便追我而去。

长萍落在后头,眉目洋溢着坚毅,面庞勾勒出独属于首战的不可一世与激越欣然,却难得地知晓收敛,并不轻举妄动。

不愧是羽林卫中的新一代优秀将领,不输裴林的持重,亦不失少年的鲜衣怒马。我欣赏的目光从衣袂飘飞的长萍身上挪开,朝并马奔驰的裴林笑逐颜开道。

“裴统领,还是第一次和您出征呢。”

裴林克制地弯了弯嘴角,礼貌回应。

“是啊,苏将军如切如蹉,如琢如磨,是我等的楷模。”

我言笑晏晏,傲然从他手中接过拨云,却在目光划过痕迹深浅的拨云的一瞬间暗淡了眼眸。

裴林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情绪的急转直下,一改沉默寡言的性子,主动挑起了话题。

“苏将军,不知这次作战,你可有什么计划?”

我闻说此语,情绪陡然高涨起来,有板有眼道。

“我想,伏休国善用步兵防守,中央突破战术可以长驱直入,配合后方小队突袭,以达到全线崩溃的效果。”

裴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眼眸亮起一道微光,提议道。

“苏将军,不如我来领兵突入,你去后方围拦,长萍见机行事,三方夹击,成夹角之势。”

我却微微摇头,语气强烈。

“我乃是一军之统领,一马当先,方可调动全军积极性,若是突围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你压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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