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123)
作者:南通欢
就在我挥墨书写,一气呵成一首兰亭序之际,门外传来叩击之声,淡淡的,好似投石入湖,只是须臾的涟漪微微荡开,却无法抹去。
我愣上一愣,平整心绪,继而轻轻落笔发话。
“何事?”
门外之人低声传话,诡秘而隐蔽。
“苏大人,沈大人在明月堂候着了。您……见是不见?”
我微微笑着,却流露出几分讥诮之色,掠过一丝了然与笑意后,平静回道。
“沈大人?哪个沈大人?”
门外的下属稍稍为难,随即苦涩道。
“回禀大人,是……是巡抚沈观。”
我冷哼一声,一方砚台狠狠拍在墨迹未干透的纸卷上,勃然改换语气。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观沈大人!怎么,我朝堂上放了他一马还不够么,竟然寻到我府中来,又要做什么鬼把戏!回绝他,让他好生在府邸呆着,否则走在街上被什么马踩死了,可真是划不来。”
门外之人显然是被我惊到了,细细碎碎传来站不稳的步伐之声,但还是强压住心底的不安与无措小声试探。
“苏大人。”
他似是犹豫了一刻,然后近乎是嗫嚅着缓缓道。
“沈大人还交代说,如若苏大人执意闭门谢客,就叫我念一句诗给大人听。诗句是……纵使拨云能见日,呃……不过须臾一时。”
我眉眼间翻涌起一股清亮的火焰,却笑出了声,锋芒伸张。
“哦?沈大人好文采,天纵奇才,几步成诗,寻上门来,还携厚礼,想必是要与我叙上一叙。”
我脚步声轻微,啪的一声推开门,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怒气与冷意,直直将门外的下属喝住了,在原地瞪大了眼。
我停顿一霎,稍稍偏头望向那人,微微一笑,眼低是滚滚洪流,使对面之人顷刻落败。
他萎靡下去,蝇语细声道。
“大人……要下官去知会沈大人吗?”
我冷笑,在抽紧衣带后收去笑意,厉声道。
“不必了,沈大人大驾光临,不可怠慢,又是过命的交情。岂有让座上宾候着的道理,通知下去,让裴林分派给我的那几位与我同去,我倒是很想向沈大人,请教请教,这为官之进退,与方寸。”
我止住气息,笑叹道。
“且说沈大人一片赤诚,邀我们去酒楼一坐,怎能辜负其好意?”
那下属懵了一瞬,垂头道。
“苏大人,怎知沈大人定了凭云阁的位子?苏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不止征战。”
我严厉的目光含着几分不耐轻扫过去,他微微一打寒噤,瑟缩着道。
“是,下官这就去,下官告退。”
我目视那人走远,角落缓缓走出一人,黑袍走织暗纹如龙,是羽林卫中的上乘。
那人面无表情地在我身边立定,我察觉他的待命,笑着下了命令。
“长萍,这个人。”
我微微噙着笑,目露杀机,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长萍得令,并不多话,扭转身子便跟了上去。
我见长萍走远,嗤笑一声,举步向明月堂走去,那里,即将爆发真正的金石之声,碰撞出冷然的锋与锋,刃与刃,字面意思。
第一百零五章 党同伐异
“菜肴甚好, 劳沈大人费心。不过大人此番邀我前来,应该不只是饮酒谈心,品尝佳肴吧?”
我淡漠无心地扫视了一桌色泽恰好的饭食, 端着虚与委蛇的温和笑容友好出击。
沈观笑上一笑,城府藏起, 轻转酒盏, 移开话题。
“苏大人莫急, 在下确有一物要交予大人, 不如借此机会, 与大人亲近亲近。在下知道,先前两方闹了不愉快, 是在下的错失, 还望苏大人给个机会,冰释前嫌。且不说以后是共事的关系, 大人的父亲乃是我的恩师,话说开了,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我浅笑着望向恬不知耻的沈观, 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交予?怕不是,物归原主吧?”
沈观笑意凝滞一息,继而滴水不漏地合上了算计,抒情一把好手。
“是是是,苏大人所言极是, 是在下没有斟酌好字句,冒犯了大人, 大人海涵。”
我却不接, 只是虚无地笑开去,云淡风轻。
“呵, 字句便罢了,沈大人一句好诗,可是戳中在下的痛处。”
我收住面上的一派温和,倾身压向沈观,高高挑眉,换了质问的语气。
“别告诉我,这句诗,也是大人的一片求和诚意。”
沈观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手,眼眸之中流转三分惊惧,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我的锋芒,打起了太极。
“在下是不择手段了些,在此给苏大人赔不是了。只是君子的手段,有时是行不通的……”
我不留情面地打断了言语生花,妙语连珠的沈观,定定刺入一句凉了虚假繁荣场面的话来。
“所以大人是小人?”
饶是大表演家沈观,也不禁拉了脸色,平了上掀的怒意,竭力挤出一道温厚的笑意。
“君子不择手段还是君子,不过是忍辱负重,而小人再高尚,也不过是阴沟里的东西。”
我平静地凝视着将话又堪堪圆回来的沈观,心下冷笑,撇了一眼长萍,长萍默然抬起下巴,不置一语。
我心下了然,算准时机锋芒再切,因为火候够了,对方事成,不必再与我周旋,言之无物。
果不其然,沈观见我分心,也问了问身边人什么,面色不复先前沉稳,只在须臾,眼低的戏谑平地微澜。
我倒是先发制人,不客气道。
“可是要我说,沈大人,才是小人。”
沈观冷笑,积怨已久般没了耐心。
“苏大人,在下节节让退,怎就不依不饶呢?苏大人,大人有雅量,如此观之,大人,也是小人。”
我猜中了对方的节奏,无端发笑,对面如临大敌,却并未轻举妄动。
我笑够了,语锋转凉,口无遮拦。
“我不依不饶?”
我无征兆地拍案而起,怒发冲冠。
“那么沈大人扪心自问,萧遥是谁直接害死的?宋睿辰,又是何人间接害死的?”
沈观却不退缩,噌的一下站起,与我对峙,没了好脸。
“哦?苏大人还挂怀此二人的性命?只是苏大人可真是有意思,此二人,不皆是替你而死?这笔冤枉账,难不成要算到在下头上吗?难道苏大人肱骨之臣,就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句句对上我的锐处,黑的也成了白的,顺带给我戴上了好大一顶帽子,门口聚集起一堆看热闹的人,若不是单间的厢房,怕是要被旁人当作猪油蒙了心的不是东西,仗势欺人了!
我一气之下,反而笑出声来,却是苦到了舌根。
“是吗?沈大人,你天花乱坠的说辞,究竟还有几分是真?”
我闭了闭眼,痛心疾首。
“萧庭之有罪,帮瞒张乔延通敌,死的却是萧遥,因为她深知,那样的关头,她若不以死明志,沦为的下场,便是被他爱女的慈父捂嘴嫁给哪一个友人作妾,成为用之即弃的废子。”
我微微哽咽,语气是声泪俱下的,面容却是坚如磐石的。我深知,我不能哭,哭了,我就栽了。
“至于宋睿辰……”
我悲极生乐,坦坦荡荡。
“张乔延死了,却余孽深重,拉了多少人下水暂且按下不表,云国彻底撕破脸面。圣上派我镇压,收拾不知是何人留下的烂摊子,宋睿辰保我登上城楼,抢夺城门控制权,这才攻破云国。你说,刺穿宋睿辰的那一箭,究竟是何人催使?”
我狠狠一咬唇,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我却愈发清醒。
“是谁导致我一次又一次失去了亲人,战友,又是谁一寸一寸全身而退,主子死了,便装作事不关己?沈大人,话尽于此。”
我行云流水地走完了过场,睨了一眼门外影影绰绰的几位,轻飘飘向着长萍出语。
上一篇:搞科研哪有不疯的
下一篇: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