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123)
作者:风枕月
她觉得那些温热粘稠亦落在了她的手上,伴着浓重的血腥味儿,让她莫名有些熟悉。
“你受伤了,我得给你清理一下,可能有些疼,你且忍一忍。”
男子垂下头,没有作声。
她拿剩余的纱缎在水中摆了摆,借着微光,将他的手捧起来,放在自己眼前小心擦拭着,这才看见那箭几乎刮穿了他的掌心,拨肉见骨。
伤不在她,若是从前,她定会害怕心疼,可如今她的心中却没有波澜。
甚至还能发现,几年未见,他的手掌上的薄茧未消,握笔的指节处甚至更硬了些,由此可见他勤政。
可她擦着擦着,却觉得这血腥味儿里竟隐隐含着淡淡的香气。
这不正常。
她敏锐地蹙了蹙眉,为他擦拭包扎一番后,捡起了那支羽箭细细打量,这才发现了其中关窍!
“皇兄,这箭上有毒!”
她抬眸时,下意识唤出了藏在记忆里的称呼。
他的眸光一滞,苍白的唇角微微牵扯几下,似乎并不在意他自己的伤势,而在回味方才的那个称呼。
羽箭上染着的血中似乎藏着些在暗夜里散发着微光的荧粉。
方才她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并未留意箭矢有什么不对,还以为暗色的血,是因为天黑看不真切。
“这竟是一场临时起意的刺杀……”
这荧粉,正是混迹赌坊的高老九的独门毒术。
他的毒,只消半日便会游走全身,届时不治而亡。
想来定是钱老板与她达成合作后,怕季珣安然无恙回了京城,才临时起意,安排了这场行刺。
为让刺杀顺利些,这才在箭矢之上淬了毒。
持盈抿了抿唇。
第79章 关山迢迢(六)
一切由她而起。
他的人, 是她亲自引给北燕。
他的伤,是他为了救她。
他的毒,是她带着他去的那间赌坊的。
持盈本不再想与他有甚亏欠, 可突如其来的事情, 终究令她有些不自在。
季珣并未说什么, 仿佛看穿了她的自责,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
她凝着他的笑, 指甲微微掐了掐手心。
不对啊,宽慰什么宽慰?
若他没执意留下引自己相救, 哪还会有这些破事?
本就是他活该!
乍一想通这个, 她便坦然起来, 面无表情地瞥了身旁人一眼, 而后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他的笑登时尴尬地滞在唇边, 一时不知她因何故生了气。
外间的喧嚣渐远, 他们似没寻到人,便商议着回撤。
直至月黑风高时, 洞内已然黑透了, 林间才归为一片寂静。
与此同时, 洞内安静地连水淌石上的细微声响都在耳旁放大了数倍。
他终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道:“他们应该走了, 我们……要出去吗?”
“不必。”她的声音淡淡传来, “你如今不宜走动, 我同拂云吩咐过,若两个时辰还未回去, 便去通知尚隐,你我等着他来便是。”
他稍加思索,便知她这一吩咐,是在与他单独叙话前说的。
那时刺杀一事还未发生,她所言,其实是为了防他。
他轻笑一声,似是自嘲,道:“你是怕我强行将你带回去,对吗?”
她垂下眼睫,搓了搓手,默不作声。
身前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不知不觉间浓重了些,她知道,是他站在了她面前。
她登时警惕了起来。
是又要与她吵架吗?
还是又要强迫她做些什么?
只一瞬间,他感受了到她身上的抗拒。
他看了眼下的女子一眼,修长的手指搭在了自己外袍的腰带上,旋即轻轻一抽,外袍登时散落开来。
她听见衣料摩挲的响动,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季珣,你要做什么?”
她抿了抿唇,佯装镇定问道,实则心慌成一片,毫无章法地敲着鼓点。
如今两人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山洞里,他若真想对她做些什么,她知道凭借他的身手,她是无法挣脱的。
唯有一计可解,便是杀了他。
她握紧了那把带着薄刃的扇。
若他再靠近一分,她——
霎时间,一袭外袍自她肩上落下,而那把带着薄刃的扇子,亦抵在了他的喉间。
暗夜里,两人离得如此之近,近得能听见对方浅淡慌乱的呼吸。
他凝着她满是提防的眼眸,余光瞥见夜色中闪过的一抹冷白。
季珣的声音很轻:“如此,你会稍稍暖和些。”
说这话时,他并未因她持刃相向而动怒,反而静静地望着她。
她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这一举动,是留意到了自己身处这满是河道的山洞之中,颇有些寒凉,故而才起身为她披一袭袍驱寒。
他是在讨好她。
面对那道颇为疏离的薄刃,他亦没多说什么,而是任凭她抵在他的喉间,倾身为她理好外袍,才颇有分寸地垂了手,站定在她面前。
她神色复杂地盯着手中的扇。
他方才没有丝毫避讳。
若是她起了心念,那利刃当即可以割断他的喉咙,让他毙命于此。
他是笃定自己不会杀他,还是无谓自己是否会杀他?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她确实不会杀他,她只希望自己的生活就这般往后过下去,可不想背一个弑君的罪名,海捕文书贴至天涯海角。
两相对峙间,外面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而后,一只火把登时点亮了此间的黑暗,紧接着,数只火把彻底将这山洞照得比白日还要透亮。
清朗之声打破了两人间的暗潮汹涌。
“你可真让我一通好找……你怎么在这儿啊?啊?你们……”
短短一句话的时间,尚隐的语气由担忧变成无奈,又自无奈变成惊惧。
宸国皇帝?!
持盈拿刀对着的,竟是国朝皇帝?
火光映衬下,他看清了那人容颜,忙过去按下持盈的手,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道:“小妹不懂事,多有冒犯,还望陛下谅解。”
他偏了偏头,望向尚隐,有些不悦地蹙起了眉。
“小妹?”
这个世上,只有他才是她的兄长。
持盈撇过头去,却并未把手自尚隐手中抽出来。
这微妙的变化令季珣觉得颇有意思——
上回他以王时之身份在钱庄见她二人时,她可与尚隐撇清了干系,但今次在这山洞内,她却默许他与她肢体接触了。
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吗?
“参见陛下。”
尚隐率先行了叩拜之礼,跟来的众人见状一脸茫然,却也纷纷跪下。
一时间,整个山洞之中,只剩她与季珣一坐一立。
火把的光影落进他幽深的眸中。
尚隐不同于寻常人,掌握边境贸易之人,自是吃消息这碗饭的,识得他的样貌不足为奇。
他看着她不冷不热的神色,也并不恼怒,只道:“平身罢,朕今日遭刺,还是要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助。”
提起她的称呼时,他犹豫一瞬,并不愿意顺着尚隐的话头称呼她为“舍妹”,可也不愿直呼她的闺名,令她为难,便只用了“这位姑娘”。
尚隐目光微凝。
他说是她救了他……
可他循着持盈留下的暗号寻来,明明是她要刺杀他。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是一个外人,她有着他全然未知的过去。
“陛下,恕在下多嘴,先前在下便收到了有北燕刺客在此地行刺陛下銮驾一事,怎么相隔多日,陛下竟还在此地,再行遇刺?恕在下直言,陛下不宜在外久留,应派近臣接应,早些回宫才是,以免有损龙体,有损国家社稷。”
尚隐的话说的圆滑得体,令他挑不出一丝错处。
不过,他也是时候该回宫了。
可他真的放心她留在这样一位出色且欣赏她的男子身边吗?
他真的想将她带回宫,哪怕像从前那样,锁在身边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