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110)
作者:风枕月
拂云知晓她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劝也未必有用,只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匆匆出了门,去各家铺子盘账,刚揣了两三间的账册,正赶往下一间的路上,却见天几乎全阴了下来。
“撑伞。”
她把包着油纸的账册往怀里搂了搂,而后镇定自若地撑了伞。
北方就是如此,不似江南烟雨缠绵,雨来势汹汹,也去得匆匆,她只消护好这几册账本,走到下间铺子避雨即可。
下一瞬,大雨便似天河决堤一般泼了下来,却偏生夹杂着狂风。
她一手护着账册,一手撑伞,虽已往檐下挨着走,却奈何不了这风将她的伞面从里往外掀了过去。
“哎呀!”
她被那阵风往后猛地一带,一时手忙脚乱地去翻回伞面,疏忽了怀中的油纸包,只听“啪”地一声,便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伞骨亦脆生生地一响,自中间断成了两节。
她干脆将手中的伞随手一丢,蹲下身子去捡那油纸包,可只一刹那,她浑身已被大雨淋了个透彻。
拂云在上头一手拽着伞面,一手为她撑伞,等着她小心拂去油纸包上的水。
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淋在雨中,一时冻得有些瑟瑟。
那把油纸伞顺着风向,跌跌撞撞地挪至两位刚回客栈的男子脚边。
一袭墨色衣袍的男子本无意留心一把残伞,只轻瞥了一眼。
可只一眼,神色却是一怔。
伞面上是含着雨露的迎春。
他下意识往伞飘来的方向去看,却见一女子浑身尽湿,蹲在雨中,身旁撑伞的姑娘亦是狼狈。
他不由分说地夺了身旁宋池的伞,道:“从现在开始,你别再出现在这镇子上。”
而后便孤身一人,匆匆奔入了雨中。
风雨斜斜,一把伞根本无法遮挡,她用衣袖将那油纸包堪堪擦干,却又落了许多雨丝。
她将账册再次护在怀中,站起身来,却忽地感觉身上的落雨小了许多。
但因蹲了许久,眼前有些发黑,身形随之一晃。
她惊叫道:“拂云,你快扶一扶我!”
她本以为会靠在小姑娘的身上,谁料却被一只有力大手扶住了臂膀。
她知晓这绝非是女子该有的力气,将将站稳,便自觉带着拂云往后退了几步,眼中闯入一袭只染墨色,不曾织金绣银的衣角。
纵使隔着泼天大雨,她还是一瞬想起了一人。
那个不利于行,坐于轮椅之上,悉心教导她雕出百块木雕之人。
那个与她明明初识,却借木板一事,提醒她是被人所害之人。
那个与她毫无瓜葛,却履救她于危难之人。
那个在医馆之中强行拉过她,吻上她之人。
那个以授箭法为名,却是听了季珣命令,引她往郊外去,却又带她看了一场盛大烟火之人。
会是他吗?
持盈只觉得眼眶莫名一热。
应当不是,他怎么能直立于自己身前呢?
不知为何,她的心有些乱,亦没了抬头去看的勇气。
只知对方撑了把伞,耳畔萦绕着雨打青砖之音,雨珠自男子的伞面如水帘般落下,清瘦文雅的身形为她暂时遮蔽了些风雨。
她莫名觉得这身形有些眼熟,仿佛已经认识了一生。
倒是身后拂云率先出了声:“王,王公子,你怎么会在北燕?”
果真是他么?
持盈心如擂鼓,缓缓抬起头来。
纵然男子的伞面压得极低,可他身形高挑,她只消微微抬眸,两人的目光便撞在了一处。
伞面的阴影遮了他半张脸,刹那之间,她只觉得周围毫无声息,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见了。
“哦,我受命来北燕办些差事。”
他不疾不徐第回答了拂云的话,依旧是比季珣轻快许多的音调与语气,不似他那般清冷矜贵,更像是一位温润公子。
“竟没曾想……会在此处遇见你们。”
可他这话却似触及了持盈的逆鳞,令她倏地自回忆中回过神来。
“不要告诉他!”
她心中一绞,情急之中有带了一丝恐惧。
他眸底划过一丝两人都不曾留意的受伤。
她竟厌他至此吗?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稳了稳略显急促的呼吸,将被雨打乱的碎发绾至耳后,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冲他微微福礼,道:“王公子,还请你别将在这儿遇见我的事情告知陛下。”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应道:“好。”
许久不见,她又曾心生芥蒂,两人陷入长久的静默之中。
雨势不小反大,她垂首望着脚边被新雨打着的小水洼,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凝着那张出落得越发动人的容颜,这才捺下想拥她入怀的冲动,递上那把伞。
“你去哪儿?我送你。”
她眼见那把伞上的雨露,便知是方才被人用过的痕迹,瞧了瞧,身后的街巷空无一人,并没接这把伞,只是问道:“与公子同行的人呢?还有,公子的腿竟好了?”
他不是愣头青,自是知道她这一番追问,是婉拒与他同行之意。
可他不愿如此匆忙一见便作罢,又把伞往前递了递。
“并无人与我同行。”他朝那间客栈扬了扬下巴,“我自那间客栈出来,刚巧见姑娘的伞坏了,便从留给客人的伞箱里抽了把伞,来为姑娘解困。”
持盈这才接过伞来。
她不愿暴露自己如今的身份,便给拂云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替自己收账,而她引着王时往那间客栈去。
王时随在她身后,与她颇有分寸地保持半步距离。
他易容来北燕探听些事情,没曾想会如此巧合,以这副面容,恰遇见她被大雨所困。
“至于这腿……”
第70章 柳暗花明(四)
见心爱之人雨中落难, 他不可能视若无睹。
让宋池来救,更是说不清楚。
于是只好这样来见她,还得编一个合理的借口。
“陛下指派了名医为我医治。”
他虽面不改色, 心底却仍有些心虚, 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边人, 见她神色淡淡,并没有徒生疑窦。
季珣身旁人才济济,她是知道的。
当初她一门心思想要离开, 连身上的蛊毒都抛诸脑后,可静下心来回想, 却发现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再犯过了。
定是在宫中整日灌下的那堆不知名汤药之故。
连这样日日折磨她的毒蛊都能治好, 医好他的双腿, 想来也不是没有法子。
季珣素来是待下不吝奖赏之人。
两人并行至那间客栈, 持盈特地留心一番大堂之中是否留有方才王公子所说的那给客人避雨用的伞箱。
可她大致扫了一周,却并没看见。
他定是有人随行。
既然有人随行, 为何不让那人与他一同来呢?
她望着眼前的清瘦背影, 有些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莫非同行之人是位姑娘?
怕那姑娘见自己亦是个女子,与他吃醋?
都三年了, 他总不能仍独身一人罢。
见她的步子慢了下来, 刚迈上台阶的王时回过身。
“在想什么?”
她自己乱猜也无用, 索性干脆一扬手中的油纸伞道:“公子,我并没见这儿有什么供客人用的伞箱,你为何不令这把伞的主人与你一同来寻我, 而是特命其回避, 又同我扯谎?”
她仰着脸看他, 呼吸有些颤栗。
一头青丝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与衣衫一起勾勒出姣好的身段。
与她对视的一瞬间, 他忽然有些不舍得移开目光。
可他知晓盯着一个姑娘的狼狈之态实不合礼数,垂下眼眸,音色淡淡道:“与我同行之人,大多来自京城和宫中,其中不乏有知晓你样貌的,我若不支开他们,你不怕他们把你的行迹告知陛下吗?”
她倏然一怔,心尖随之一颤。
她方才想了那样多,竟没想过他是在为她着想,一时之间有些羞愧,道:“抱歉,是我小人之心,竟觉得公子别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