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104)
作者:风枕月
宋池摇了摇头:“臣特地在外面留了人, 并没有人来报。但……如此已是很好。”
他闭了闭目。
宋池说得对, 生育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 各种各样的意外都不足为奇。
对他而言, 没传来坏消息便已是好事,他不该如此不安的。
季珣细碎的额发沾染上些薄汗, 掩映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薄唇因失血变得有些苍白。
但只要想一想,过了今日, 她会诞下他们的孩子, 再过些时日, 他将这母蛊喂养好,解了她身上的蛊毒,自此往后, 便是他们的新生活, 他便发自内心地自眼底生出些温煦笑意。
方归云候着候着, 竟也有些失了耐心。
今日的母蛊着实有些异常。
若是从前,早该喂饱了血, 可不知怎么,今次这蛊虫,越浸在血中便越兴奋,连形状都比从前要大上一周。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见季珣的脸色亦随之逐渐苍白如纸,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称得一双墨瞳乌黑深邃,小声道:“陛下,要不要叫停……再这样下去,我怕您会失血过多晕厥过去……”
“不必。”
他当即抬手制止了方归云。
这蛊虫今日虽兴奋异常,可他却发觉它周身的颜色越发浅淡——
这不就是方归云曾经说过即将养成的模样吗?
“或许这蛊虫要成了。”他道。
“怎么会……都数月了,它可从未变过……难不成这蛊虫竟是突然变色的吗?”
“怎么不可以呢?”
他始终盯着那蛊虫,只见它颜色更浅淡了些。
方归云亦留意到了此间的变化,沉思片刻,猛地一拍大腿:“果真如此!是我从前陷在寻常规律里了,总以为是要有个循序渐进的变化过程,它也可以是突然变的……”
兴奋不过片刻,他忽然想到什么,一脸忧色地望向季珣。
可突然蜕变的蛊虫,也会格外脆弱。
若是中途被任何外因打断,便会迅速死去。
“可……陛下,若是再放血,您怕是要危险了……但若不放……这蛊虫怕是活不过今次,之前的喂养,便又功亏一篑了。”
“朕无碍。”
季珣只固执地摇摇头。
他如今才看透,这大抵是情蛊最阴毒之处。
若想另一人健康安乐地活着,有情的另一半,便要历经生死考验。
要么她长久受这情蛊折磨,连带着他也不得安宁;要么她要饮下解药,而他则需要为她面对如今的九死一生。
可她也在另一头为他九死一生啊……
“朕信得过你。”他道。
为护他心脉不损,方归云只得为他施针。
“我暂封了你的经脉,只是待它大成,陛下怕是要昏迷上几日,好好养一养了。”
“嗯。”他微微颔首,转头吩咐宋池,“若朕昏迷,你就将这蛊虫喂她喝下,切莫告诉她朕的事情,以免她多思多虑,还有,不论如何,保护好她和……小殿下,等朕醒来,对外只消说朕有事出宫几日便是。”
*
持盈只觉得自己要死去了。
除了自己流出来的血是热的,她浑身冰凉,找不到一处不痛的地方。
仿若整个人坠进了冰冷的湖水里,开始僵硬,发寒,抽痛,窒息……
就在她意识逐渐模糊之时,一声婴孩的啼哭骤然将她拉出了无尽深渊。
身旁的产婆有些兴奋:“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小皇子!”
“看来能得不少赏钱了!”
……
她累极了。
她很想沉沉睡上一觉,可孩子的啼哭与婆子的叫嚷混在一处,仿若闹市一般嘈杂。
然而正是这份嘈杂,让她隐隐迸发出一种生命底色里的倔强——
她不能睡过去,她她要好好醒着。
那声“弃母留子”还回荡在她心中,若是她此刻便睡过去了,那歹人趁机要她与那孩子的命呢?
她拼力睁开眼睛,盯着殿内的动静,果不其然,下一瞬,便有个婆子趁众人松懈欢欣时鬼鬼祟祟地挪至她床前,而后寒光一闪!
电光石火间,她抬手掐住了她的手腕,没让那婆子的动作落下来。
“来人——”
她试图大叫出声,可先前诞育孩子喊尽了她的力气,此时的叫声仿佛风吹破布一般沙哑。
不得已间,她一歪头,打碎了床边放着的翡翠花瓶。
花瓶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引得殿中众人回过头来。
那婆子见状更是发狠,一双手再使力压过了持盈的手,银针堪堪落在她的颈边。
若非她拼命握着那婆子的手腕,此刻怕已经插进了她的身体里。
“张,张妈妈!你这是做什么?”
屋内不知何人喊道。
“我做什么,与你们无关!你们可别瞎掺和进来,届时丢了脑袋!”
事发突然,两人的距离颇近,屋内并无一人敢拦,生怕一个闪失,自己就变成了那疯婆子的帮凶。
“你们以为站得那般远,陛下便会放过你们吗?”她一边艰难维持着,一边极力劝说众位婆子,“你们今日见死不救,与她的同谋又有何分别!”
一些婆子本有些动摇,却又被身旁的人拉了回去。
“陛下方才还下命舍母留子呢……陛下并不在乎她啊……咱们只消保护好小殿下便是,还是莫要掺和……”
持盈本就力竭,更是支撑不了多久,眼看着奈何不了她,针尖儿离自己越发地近,只得微微撇过头去,错开身位,猛地松开手,闭上了眼睛。
那婆子一时往前栽去,银针直直插进了床榻内,她忙往里一滚,缩在了床榻角落。
张婆子见一招失手,忙把那针拔起来,正欲再刺之时,一把长剑却插入了那婆子的胸膛。
“留活口——”
持盈下意识喊道。
可为时已晚,张婆子手中的银针落在床褥之上,整个人软绵绵地往地上倒去,露出她身后双手握着长剑颤抖不停的思虞。
“二……公主?怎么是你?”
她把“二姐姐”一称憋回了肚子里。
她本以为是季珣,是宋池,却独独没想到会是季思虞。
季思虞平日里虽嚣张跋扈,可是杀人一事却是头一遭,她看着面前不断抽动往外吐血的婆子,“当啷”一声把剑丢在一旁,坐在地上便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在殿外听见里面孩子哭声,知晓应是无恙了,谁料竟又摔了东西,我便觉得不对,取了皇兄案后的剑便闯了进来,呜呜呜……还留活口?我若不杀了她,你,你便死了!我帮你,你居然还要教我做事……”
她愣愣地看着这个姐姐,一时有些欲哭无泪。
思虞救了她,她很是感激,但她想留个活口,不过是想逼问她是谁派来的人罢了。
她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宋池与太医交谈的声音,没过多久,便有宫人进了内殿,抱走了孩子。
似乎又有人动了怒,外间哗哗啦啦跪倒一片,她终是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又是一个燃着烛火的深夜。
她费力地抬起眼帘,一眼瞧见了熟悉的布置与满目忧色守在床边的拂云。
她……回清凉殿了?
见她终于醒来,拂云忙扑上前,一时哭出了声:“呜……您还好醒来了,可吓死奴婢了。”
她想开口说两句安慰的话,却觉得口中又苦又涩,好像被人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汤药。
这些日子她不知被人灌了多少汤药了,可是这般令她难受的,还是头一遭。
不仅觉得其中有甲壳之类的残渣,还隐隐透着些腥味儿。
她远远看见小桌上摆着拂云做好的点心,弯起一个安慰的笑来,指着道:“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你给我拿一些点心罢。”
拂云忙抹了抹泪,点头去为她取。
“您简直要吓死奴婢了,怎么就出去那一回,还什么都赶上了呢?又是生产,又是遇刺……要奴婢说,您就不该出去,如今小殿下也被太后娘娘抱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