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71)

作者:芒芒绿绿


第55章 流水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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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进殿门,尚在宫道上,楚藏便隐隐闻见了酒气。

已经入了夜,白道在宫外等着,本来快出宫门了,却突然有内侍带着口谕将他召了回去,说是陛下有请。当时还不明就里,如今行至此处,大抵是明白陛下又在借酒浇愁了。

“陛下在饮酒?”夜色中,他轻声问。

引路的内侍看着年纪尚浅,不比陛下身边的老人练达,楚藏一开口,心里便慌乱起来,也不知该不该答,只好埋着头支支吾吾地回他:“国师大人……去了便知。”

入门酒气更盛,抬眼一瞧,果然见皇帝抱着一堆酒壶,正伤春悲秋地豪饮独酌。

“陛下。”楚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殿内人抬起头来,一张脸已然被酒气醺了个红,闻声呵呵直笑:“国师?来得正好!千秋节怎么不见你人啊?”

“陛下,”楚藏愣了一下,“臣上过表了,告病在府,怕您沾了病气,不吉利。”

“原来如此——”皇帝摆摆手,“不重要不重要,来——与朕一同尝尝进贡的佳酿!”

楚藏挽起衣袍,施施然端坐下来,给皇帝的空盏里续上酒:“陛下,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皇帝喝得有些迷糊,微睁着眼去看他,手不听使唤地在空中瞎晃了一通,恼笑起来:“国师啊国师,年纪不大怎么满嘴的规劝之词,真是扫兴!”

楚藏叹了口气:“陛下,忠言逆耳利于行,您是天下之主,黎民百姓仰仗的都是您的雨露恩泽。微臣既然受陛下青眼得以入仕,便是天子朝臣,不论您听与不听,恼或不恼,进谏都是人臣本分。”

“又讲大道理……”

皇帝也就醉的时候脾气好些,换作平日早就发脾气逐他走了:“朕每每见你这模样,心中就烦躁。老臣们都不这么管束朕了,偏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总是这么不识趣!”

楚藏垂首,声音迟缓:“臣惶恐。”

皇帝晃晃悠悠地将酒递至他面前,道:“朕只问你一句,今日国师可否摒弃臣子之名,不作他想,只同朕安安静静喝一回酒?”

缄默片刻后,楚藏端起酒盏,当其面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好!国师好酒量!”

楚藏缓缓放下酒盏,道:“陛下又有烦心事了么?”

“呵呵呵——”皇帝满身酒气地笑笑,落寞道,“又让国师猜出来了……”

“想必……是与贵妃娘娘有关吧?”

这不提倒好,猛一提来,倒扰乱了皇帝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情绪。他抱着满桌的酒壶酒盏,哼哼唧唧沉吟了半晌,最后还是憋不住满心的忧难,啼哭若小儿。

他不说话,楚藏便静坐其旁,兀自倾听着,只待陛下哭过伤心过,便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皇帝一边呜咽,一边颤颤登登地将苦水倒了一通——

原来月十五那日,按例应在皇后宫中留宿,谁知孟贵妃道胸闷,硬遣人来请他,一回两回倒也罢了,近来月月如此。皇后虽不说,但朝堂之上已有私语,皆是斥责贵妃行径乖张,德不配位。为免言辞愈演愈烈,也加之身子疲乏,便没有多予理会。但第二日也是早早地去见了她,谁知贵妃性子傲,说是深情已负,何故旧地重游,因而一连几日都闭门不见。

“你说她一个蛮不讲理的女子,不过仗着是有几分姿色,仗着我宠她爱她,便如此给天子脸色看!朕后宫泱泱,难道独缺她一个貌美的?她难道就不怕朕一气之下治她的罪?难道就不怕朕诛她九族吗?”

他说这话时慷慨陈词,像是积怨已久,却又胆怯地只敢在外人面前发作。

“陛下,”半晌楚藏开了口,“您会么?”

皇帝神色一滞,整个人登时又萎蔫下去——他不会,也舍不得。

当年石榴花正红,灼灼开入心中。一众秀女,独她仙姿佚貌,叫人一见倾心。她虽然爱争风吃醋,却也是在乎他才能使出来的小性子,醋也醋得可爱。入宫三年以来,后妃雨露,几乎大半给了她,以至于三日不见,便心中喟叹,食难下咽;夜寐之时,若不是在她寝宫,都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安枕。

如今她门庭紧闭,真真是叫他抓心挠肝,一边想端着君王的架子,一边又想贵妃快快回心转意,两相焦灼之下,便被逼来借酒消愁了。

楚藏叹了口气,给君王满上酒:“陛下,臣早已言明,贵妃娘娘娇纵,不可过于宠溺。后宫偌大,虽尽是女子,但内里牵涉着的都是朝堂。帝王本应雨露均沾,您这般盛宠一人……”

他顿了顿,轻声道:“……有失妥当。”

“朕不管……”酒喝得多了,皇帝也开始有些迷迷糊糊,“爱卿……你,你去替朕给贵妃赔个不是……叫她别再恼朕了……”

而后又是一串稀里糊涂的醉酒话,还搀着一丝哭腔:“没了她……朕……朕吃不下……睡不好……朕……难受……”

楚藏知道,这话他清醒时听不进去,醉的时候更听不进去。

“陛下,”他道,“您醉了。”

皇帝定定地垂着头,身子瘦削衰驰,满头稀疏的华发昭示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

“……朕没醉……没有……”

楚藏静坐了半晌,将散落在襟前的墨发重新拨回身后,继而站起身,走出殿对侍立门外的内侍总管道:“陛下喝醉了,夜里还劳烦总管大人多加照料。”

内侍俯首倾身,楚藏乘着夜色而去。

暮色沉沉,白道仍在宫门外,一言不发地等着楚藏归来。

***

有人忧愁有人喜,有人欢喜有人忧,中都之外,桃花源中,今天晚上,倒是结结实实热闹了一把。

此地名为桃源村,邻里亲和,民风质朴,崇尚道法自然,将生老病死视为人生大事。闻妇人产子,一方有难,八方襄助,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众人翘首以盼,从上午焦灼到夜里,一声清亮的婴孩啼哭声方才划破夜空。

“恭喜恭喜,弄璋之喜!”

接生婆的声音透过帷帐,透过屋门,传进每一个人耳朵里,屋外顿时人声鼎沸,喜作一团。村民质朴敦厚,知道他们这个孩子来之不易,皆是发自肺腑地祈祷祝愿,如今幸得母子平安,张罗着说不能少了村里的惯例。

所谓惯例,便是敲锣打鼓滚灯车。

滚灯车是此地独有的民俗,以滚灯明亮圆转等表示圆满、平安、兴达,伴以锣、鼓、笛子、镲在旁,将黎民们虔诚纯善的夙愿奉诸天神,以祈求万事胜意,余生顺遂。原本是只有祭祀、佳节时才会呈出来的稀罕活儿,而在桃源村里又添了一项——任凭是谁,高低不论,哪家添人添丁,都会祭出灯车来,众人聚在一处,就着热闹和谐的氛围,明亮秀美的灯车,一同祈愿欢闹——这便是此地最虔诚的祝礼。

容悦没见过灯车,心里新鲜,拉着江令桥一路拨开人群穿过来。江令桥表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却偷偷摸摸地有些心痒,也就任由他拽了去,想着见见那传闻中的灯车究竟是何物。

彼时东西还未尽数备全,有人来得早有人来得晚,江令桥来屋外看到了灯车,初见瞧着实惊艳了一把。

那厢堆了好些个半人高的八角灯笼,上下分作三栏,共二十四幅面,白绢似的纸上描摹着尽是各式画作。不同灯笼上的画又不尽相同,有的是山水画,有的是百花像,有的是飞鸟作,有的是仕女图,跃然纸上,栩栩如生,一盏滚灯就堪称得上一件极美的珍品。

江令桥看得有些微愣,容悦则抱肘立于一旁,笑而不语。

早晓得她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才会哄说是自己想看,倒真让他猜着了——瞧这心口不一的薄脸面!

村民们那边正捣鼓灯笼什么的,估计不大一会儿就能看到滚灯车祈福的礼遇了。这时一个大哥呵呵招着手,粗犷的声音喊道:“小兄弟!大妹子!想看上前来看啊!我的灯车可以让你们随便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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