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250)
作者:芒芒绿绿
“怎么会。”江令桥也淡淡地笑了笑,埋头扒了一大口饭。
“你怎么不吃菜啊,光吃饭怎么吃得下去……”
闻言,江令桥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碗,不知何时白饭已经下去了大半,却一口菜都没有尝。
孟卷舒很热情地给她夹了一筷子:“吃这个,这个好吃!”
“嗯……”江令桥哽着嗓子点点头,塞了一口菜入嘴,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味同嚼蜡。
孟卷舒看着她:“阿秋,你不开心了么?”
江令桥轻轻叹息:“我只是……替娘娘抱不平。”
孟卷舒听了便笑,笑得两颊飞红。
“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别放在心上了!”她说,“普天之下谁能不受人指摘?越是位高之人越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我不还天天骂皇上骂楚藏么?”
江令桥抿着嘴:“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孟卷舒似乎看得很开,“无非一种是骂男子,一种是骂女子罢了。骂女子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世人也骂不出什么新花样来,还大多是人云亦云,我们又何必为了那些墙头草置气呢,清者自清嘛。”
“再说,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声名狼藉了,朝臣们殚心竭虑地要废了我,我若是要生气,早就活不到现在了。恶言无形,你将它视作锋刃,它们便能将你千刀万剐;你视他们为云烟,它们便奈你不何。所以啊,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1],你说对吧?”
江令桥眯起眼:“娘娘,你是越来越能言善辩了。”
孟卷舒笑着捧起碗筷:“你常怪我吃得少,若是我把这些饭菜全部吃干净,你会开心一点吗?”
“不行,晚上那顿也得算上。”
“你……行,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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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唐代王维的《酌酒与裴迪》
第197章 千岁鹤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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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皇帝没有来。
江令桥走进寝殿的时候,孟卷舒已经独自在铜镜前静静坐了很久。
“都这么晚了,娘娘怎么还没睡?”她忍不住问道。
“我睡不着。”
“是因为陛下的缘故吗?”
“好像,不是……”
“那是什么?”
孟卷舒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江令桥缓缓走过来,拿起一把木梳来替她梳头发,无声笑道:“娘娘今日还开解我呢,莫不是夜间回想起那些不着边际的流言来,暗自神伤了?”
“也不是……”孟卷舒袖中的手绞着,寂寞地咬唇道,“就是心里堵得难受,怎么也睡不着,却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江令桥静静笑着,悉心地替她梳头,可梳着梳着,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诧,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声音骤然哽在了喉咙里:“娘娘,你……”
孟卷舒循着她的声音垂下头,看见她的手上、木梳上缠着大把大把的头发,多得让人触目惊心。
“哦,没事。”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转回身将长发全部拢于身前,静静地端详着。
头发不够黑,不够亮,如今似乎也不够多了。
她看着镜中的江令桥,笑意温和恬淡:“还是你的头发好看,稠而密,又黑又亮。”
“娘娘,”江令桥有些忧心,“近来你的脸色并不好,如今怎么又掉了这么多头发?”
“不知道啊……”孟卷舒茫然地看着自己,“就像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望秋,你说陛下今晚睡得着么?”
“娘娘……是在想他了?”
“我一点都不想他,”孟卷舒摇了摇头,似乎很肯定,“只是他在别的地方都睡不安稳的,只有在我身边才能睡得着……”
江令桥的眉头化不开,垂下的手慢慢握紧,连同那些脆弱易折的青丝一同紧攥在了手里。她觉得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从何劝慰。
她对孟卷舒知之甚少,传闻中的贵妃声名狼藉,关于她的坊间传言没有几句是能够入耳的,可日久见人心,没有伪装的贵妃率性而鲜活,千人千言中没有一个可以比拟得上,然而对于自己的过从,她不开口,旁人便不会知晓半分。
晚风钻入殿中,悄无声息地吹灭了一盏烛火——已经是深冬了,夜里的寒气一日比一日凛冽。
孟卷舒的目光缓缓落向殿外,彼时月白如霜,恍若腊月冬雪已经飘了三日,人间尽已雪盖如席。
她站起身,缓缓行至大殿门口,仰头定定地望着头顶那片墨色的穹顶。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1]啊……
晚风起,吹乱了江令桥鬓角的碎发,却未能吹动孟卷舒的,她头承金冠玉钗,耳佩罗环,是静而自持的贵妃模样,日晒不化,雨打不湿,是个被端端正正高锁在黄金囚笼里的金丝雀。
“秋去冬至,天是该凉了。”她喃喃道。
“……娘娘?”江令桥偏头去看她,她神色黯黯,只出神地望着天边月。寒冬近新年,人总是容易在北风乍起时怅怀故往,娘娘入宫许久,从未省过亲,也从未提及过老爷夫人,这是……思念家中亲人了吗?
“明月长风,多适合舞一曲啊……”孟卷舒凭栏望月,口中呢喃,不知说与谁人听。
沉默许久,她突然回头,少女般欣喜地拉住江令桥的手止不住地摇:“望秋,你……你去殿内将我的舞衣取来吧,水墨色,嵌红的,就在最里面的柜子……”
“舞衣……”江令桥没反应过来,“娘娘你还有舞衣?”
“求你了,帮我找找吧……”
江令桥被晃得发懵,只觉得她鲜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便一口应下了,很快回殿中去替她找。
孟卷舒则喜得像个孩子,三步并作两步坐回铜镜前,卸了贵妃头面,脱下锦衣华服,换了个简单利落的少女发髻。
那衣裳并不好找,被压在箱子最底处,鲜少被人问津。江令桥翻了许久才寻到,一到手便急急拿到孟卷舒面前。孟卷舒怔了怔,如见故人,纤弱的手指拂过寸寸丝缕,痴笑起来:“对,对,就是这个,是它……”
那件舞衣不知吃了多少年的暗光,纵然料子上佳,光华犹存,但还是不免有了些许的皱褶。孟卷舒很快换上了这件云雾般轻柔的衣裙,轻轻扬起宽阔的裙摆,抑制不住地嫣然一笑,像个没有忧愁的春闺女子,脸侧两颊绯红,发髻也不如贵妃那般沉闷,显露出八/九分待字闺中女儿家的俏皮活泼。
江令桥微微一怔,入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般热烈,宛如羁旅的游子在异客他乡的和煦下,遇见了经年未见的青梅竹马,君未成名我未嫁;又如久旱的江南逢了甘霖,烟雨迷蒙中女子撑着油纸伞缓缓行在长长的雨巷。
只是,笑着笑着,孟卷舒的眼底不经意湿了。
“望秋……”她吸了吸鼻子,盈盈一转,裙摆宽大藏花褶,一扭身,一朵娇媚的水墨花便徐徐铺陈开,“好看吗?”
“好看。”江令桥温柔一笑。
美人梨花春带雨,孟卷舒像清浅的溪流湖泊,水看似澄澈,但目光所及,只有它愿意让旁人看到的表象,那真正的灵魂深处,在九重天上,在碧海深处,在触不可及,凝而无形的飘渺云端。探着了,生命便也就如一枝红梅,度过了凛冬,永远凋零在将至未至的阳春之中。
孟卷舒笑着,眼里却在流泪:“我年少时不喜琴棋书画,独独爱舞也擅舞,所有人都说我是老天赏饭吃,也一度是爹爹和娘亲的骄傲。但我恃才傲物不愿精进,年少忤逆、倔强,时常让爹爹生气,娘亲流泪。那时无知以为来日方长,我暂且任性几年又有何妨,可是……可是……”
说到伤心处,她瞑目缓缓落下两行清泪。
“如今我抚琴,下棋,读书,作画,样样均沾,可样样都只是浅尝辄止。我将闺中最喜爱的舞裙尘封了几千个日夜,如今才与它又相见,一晃,好像过尽了千年。可就是这些日子,一天一天熬得很难受,熬到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阿秋,变了的,我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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