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211)
作者:芒芒绿绿
但薛云照的名字,将千朝万代地钉在耻辱柱上!
见证一场屠杀,皇帝骇得心惊肉跳,直战栗到大半夜才堪堪缓过一口气来。楚藏却是实实在在被长枪/刺入脏腑,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袍,御医一窝蜂地在房中忙活,止血、上药、包扎,大汗淋漓,直到后半夜也不见他们脸上有几分和缓的神色。
“国师他怎么样了?”皇帝急切地问着,但看情形是不太尽如人意。
“回陛下,”一位太医揩了揩额前细密的汗,“国师伤入脏腑,现下也说不好情形如何,还请陛下再等等,臣定然拼尽一身医术全力救治……”
“那你还不快去!”皇帝发了好大的脾气,一个茶盏直接摔碎在面前,骇得太医跌跌撞撞地往房中奔去。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皇帝私心想着,若不是国师以身阻挡在前,如今卧在床上的怕是自己了,但是转念一想又开始不寒而栗——那么多血,怕是都快流干了吧?伤口那么深,还活得过来吗?不行不行,若是国师不痊愈,那么往后的朝政事务谁来打理?
皇帝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是最可怕的。
于是在天子施威之下,无人敢不尽心,人到底也算是救回来了,但这口气还是松不下去。国师人虽然没死,却也轻易下不得床,整日里缠绵病榻,气若游丝,全靠汤药吊着。皇帝还亲去国师府邸上看过,面色惨白,没一点血色,眼睛里只余一寸光,怕是大半个身子都栽进阎王殿了。
后宫之中,天色算不得晴朗。
薛云照身首异处的消息传来时,孟卷舒正在园中赏花,闻言心中一颤,不禁折断了手里的花枝。
一双眸子慢慢收敛,她没有言语,面上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一如从前过往,没有半分不同。
身旁的女监笑着同她道喜:“终于死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么多时日的心血总算是没有白费!”
孟卷舒看着眼前的花,脸上也慢慢漾开一抹凉薄的笑容。入宫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人能逃脱琴嫣殿的石榴裙,纵然他是天之骄子,文武英才,终究还是抵不住世俗诱惑。
只是可惜了,死得有些惨烈。听闻朝堂上血流如注,头颅被人踢来抛去,还被踩了好几脚,面目全非了。
可悲,可叹啊……
日落月升,孟卷舒一言未发地走回了寝宫,打发下人出去,一个人独自坐在空空荡荡的殿中。
她没什么流泪的欲望,却不由地想笑。起初声音很小,后来慢慢地笑开来,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凄厉,像一把钝刃割剐着斑驳的石墙,在心里落下一重又一重细碎的沉屑。
直到笑得喘不过气来,孟卷舒才仰面躺在贵妃榻上,欣然地望着头顶的宫殿。
当朝状元,自该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真是叫人开了眼,居然可以笨成这样!怕是年纪轻,没怎么见过姑娘,旁人稍一诱惑就刀山火海地跳了,不但害得自己不得好死,遭万世唾骂,更害得父母亲族锒铛入狱,不日将斩首示众。
她不屑地笑了笑——当真是小孩子做派,以为与薛家断绝关系就真的能断了吗?以为有了金书铁券就可以庇佑亲族了吗?坐拥江山者口含天宪,是生是死全凭他一张金口,东西是他赐的,权力是他给的,他不高兴了,白的也可以说成黑的,你能奈他如何?
孟卷舒整个人地倚在贵妃榻上,连带着所有的疲惫和心绪。她的脸上噙着淡淡的得逞的笑容,讥讽和嘲笑久久没有褪去,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从没有半分笑意。
蜷缩在袖中的手里始终攥着一个玉佩,明媚的烛火下,其间那道浅浅的裂纹光影深刻。她慵懒地倚靠在榻上,像是倚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仰首望着大殿的顶部,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砖石,看到了久违的漫天星汉……
清理谋逆之后便该是处决罪臣了,国师不在,皇帝需得自己拿定主意。他行事一向粗暴乖张,人想要他死,他便让那人生不如死,从来没有心思计较后果。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抓了薛家满门,在朝堂上叫嚣着子债父偿,教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东西合该五马分尸,更要将合族人全部斩首,让所有人为他的乱行陪葬!
这样莽撞的决定自然引起堂下一片反对之声,平日里多是国师第一个站出来直谏,如今国师重伤不愈,沈塘便站了出来:“陛下三思!薛家历代皆在朝为官,祖上更是开国辅运的重臣,这样贸贸然残忍处决,怕是……怕是会伤了一众老臣和天下人的心。更何况薛中书素来勤勉,礼贤下士,替陛下解燃眉之忧,网罗天下贤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薛家子恶名昭著,早就被逐出家门,谋逆一事薛中书定然是不知情的,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饶中书令及其亲眷一条生路吧!”
“沈卿,这可是谋逆啊!谋逆啊!”皇帝气血上涌,“那个逆贼离朕这么近!朕差点就血溅明堂了!”
朝堂下寂静了须臾,一位御史中丞撩袍出列,面向君王跪了下来。他曾是沈塘的学生,叩拜之间有着元亨书院一脉相承的文人风骨。
“陛下可还记得曾赐予薛家一副金书铁券?”他缓缓道,“此物自开国以来只授予了两回,一回是当年随太祖征讨天下、后来满门男丁尽殁,只余女眷与幼子的嘉毅侯府,一回是赐给了终其一生奔波于边关之境,操劳互市之策的前朝鸿胪寺少卿,薛家这副算是第三回,前有薛家先祖为太祖皇帝宵衣旰食呕心沥血,后有薛氏纯臣死谏先皇方使陛下免受歹人戕害,才有了如今的顺利登基。薛氏一门向来忠肝义胆,薛中书乃陛下的肱股之臣,逆贼薛云照也曾实实在在地替陛下解了南疆和边关的各路燃眉之急。谋逆固然是大罪,但薛云照已非薛家子嗣,金书铁券又有免死之用,功过相抵,辟出一条生路也无可指摘啊陛下!”
“还敢提金书铁券!朕难不成是自作自受,要生生咽下这个哑巴亏么!”
既然动之以情不得,便只能晓之以理了。
御史中丞顿了顿,轻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您是天下之主,一言一行都需得慎之又慎。薛家是世家大族,薛中书不论是在庙堂还是民间都广受赞誉,若是行车裂之刑怕是会引得人心惶惶,天下人都开始风声鹤唳;薛中书之子薛云照为文官时多有造化,弃文从武后更是立下赫赫战功,军心所向,行伍景仰。如今他身首异处,军中已然骚动渐起,若是再不能善待他的亲眷宗族,怕是后患无穷……”
若是世道有理,自然引得一人起,万人随。沈塘的一众学生仿佛看见了夜行之路上终于又开始燃起了点点微光,纷纷跪呈于朝堂之下。
“陛下三思——”
皇帝气得想摔东西,身边却并无趁手的物件,憋着满腔的愤懑吼道:“可笑!朕贵为九五之尊,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却连区区罪臣都处置不得了!”
“陛下息怒——”沈塘跪奏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事利弊牵扯颇深,断不可一意孤行,需得从长计议啊……”
皇帝咬着牙道:“若是朕非要杀呢……”
个中利害都已徐徐道尽,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满朝百官齐齐跪了下来,俯首叩拜,高声道:“还请陛下三思——”
那声音振聋发聩,吵得皇帝头疼。他心中郁结之气难解,烦躁地揉着自己的眉心,一时忽而有些挂念国师了——若是他在,他会站在哪一边?若是他在,自己也不会陷入如此逼仄的地步……
罢了罢了,此事暂且按下不议,如今是多事之秋,政务繁杂,这么多年没点灯熬油地批奏折,果然是吃不住。旁的都不打紧,将能做事的人请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皇城外,国师府,皇帝脸色铁青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楚藏,转而冷声质问一旁照看的张太医:“这都多少时日了还没有起色,朕是养你们吃干饭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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