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195)

作者:芒芒绿绿


薛父一面说着,一面伸箸夹菜,可几下都夹空了,叹了口重气,索性将筷子直接搁下,坐着审视他。

“可是爹,”薛云照道,“国之危亡系于匹夫之身,圣贤书里这样说,老师这样说,就连您从前也是这般同我说的,怎么到了如今,就全然不一样了呢?”

薛中书沉默着没有应他,他在想什么薛云照也不知道,却只见母亲眉目深沉,心照不宣地攥紧了父亲的手。

须臾,才见薛中书缓缓开口道:“这话何时都没有错,只是人都有私心,我和你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盼着你能一辈子安安稳稳的。”

薛云照盛好饭,恭恭敬敬地递到他面前:“但时局危难,国不稳,家又如何安稳呢?”

“照儿啊……”薛中书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有的事情,不是三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

他的神色很复杂,像是走过半生,语气里都是岁月漫长,朝廷间的风雪,他伫立其间,无知无觉已经看了二十载。

而这其中的年岁经历,如今的薛云照自是看不明了。父亲授予他的和光同尘,他听进去了,记在心里,却终究没能做到。

“你当真要领兵去南疆了吗?”

夏府的门被叩开,是夏之秋亲自来迎的他。她立在他面前,眉目间写满担忧。出征南疆一事人尽皆知,她自然知晓,语气里不是询问,而更是在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薛云照笑笑:“夏姑娘,我心里如何想,别人不清楚,你当是无比明了的。”

夏之秋蹙着淡眉,而后缓缓呼出一口气。有时候,心中所想与现实相同,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两人行过香径,登上长廊。

“何时动身?”

“后日。”

“这么仓促?”

“前线吃紧,自然越早去越好。夏将军早年四方征战,你也知道,这已经算是迟的了。战事来得急,准备的要务多,这才能让我喘口气再出发。”

夏之秋目光黯黯,年幼时,父亲领了军报,常常半夜便要动身奔赴。那时她总来不及穿鞋,寝衣围了披风便匆匆出门,在无人的角落里目送他渐行渐远。后来很长的时间里,再没有送过别,可人生在世,离别不辍,如今,又要送友南行了。

“好了夏姑娘——”下了长廊,走在鹅卵石铺就的路上,薛云照故作轻松地笑笑,“你这般苦着脸,我都怕我不能平安回来请你去庆功宴了!”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夏之秋无奈地笑出声来,“不过,想你今日也不是来寻我摆送别宴的,家父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原来谈话间,不知不觉早已行过了远路。薛云照蓦然抬首,夏将军一身长衫立于书房前,面容苍老,精神却很好,像是早知他要登门,便早早在此等候。

见人来,夏峥定定地望着,而后极郑重地行了一军礼。薛云照知他心中所想,两畔遥相望,也无比诚然地回了一个文臣之礼。

远处飘来菊花香,是风携来的。此一刻,文武相见,老少相交,前臣后仕,传承兴替,一切,尽在不言中而喻。

南疆一战,势在必行。

薛云照搁下笔,就着烛火潜心观察着布防图。今日与夏将军相谈甚多,收获亦甚多,从粮草军马、令行御下,到排兵布阵、攻溃之法皆有详述。他将兵书拿起又放下时的鼻息,目光经停在沙盘任何一处时的神色,都让薛云照想起启蒙稚子初次提笔落字时的赤诚。

帷幄之间,仿佛魂归戎马,看到荒凉的沙场之间,猎鹰振翅长啸,那锐利的嘶鸣,足以将天幕撕裂,让人心震颤。更有幸见到一位意气风发的将军,勒马扬蹄,孤傲地伫立在苍穹之间。黄沙漫天的夕阳下万物失色,唯有长矛冷刃,甲胄红缨,续写着他半生征战的传奇。

薛云照知道,没有人比夏将军更愿为国赴死兵戈,纵使国与民二者轻他,慢他,贱他,他的心意和赤诚,也永远不会偏移半分。

他为他不平,却也只能无可奈何,这番去了南疆,除了所有人的希冀,还有一位老臣的拳拳之心,和终天之憾。

已经是亥时了,夜色越深,晚风便越寒。那风携着丝丝金桂的香气,悄悄沁入轩窗,兵燹将至的夜晚,一切却美好得像是毫无疮痍。

薛云照搁下布防图,欲起身去掩窗牖。窗外风静树止,星汉灿烂,他定定地看着,忍不住扬起一抹浅浅的悦色。

这算是他临行前难得的几眼静谧了,过了今夜,便不再有岁月静好。没有人知道山穷水远的南疆,究竟有多少艰难困苦在等着,盼着,好将人拉进不见天日的深渊……

窗牖缓缓阖拢,然而就差一线之隔时,一股陌生的力道从外推了回来,将快要闭合的轩窗又变回原来半开时的模样。

推窗的素手轻轻落在窗台上,循着一件卵青色大氅缓缓向上看,温暖的裘皮簇拥着一个女子小小的脸。

“娘娘……”薛云照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要去南疆了?”女子的声音很轻,望向他的目光无比认真。

薛云照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似乎是笑了,却似乎带着苦涩。她一手敛起大氅,一手扶着窗台,直接抬步翻了进来。只是动作尚不熟练,跳下来时打着趔趄,薛云照一伸手,她便扑在了他的怀里。

她从外面进来,浑身沾落着星星点点的桂花香,凉凉的,很好闻。

薛云照抱着她,细嗅着发梢间的温柔,久久不愿松手,好像只要一松手,她就会离他远去。

“这么晚了,怎么不好好在宫里歇息?”他将头埋在她颈侧,轻声安慰着,“夜里风寒,若是病了如何是好?”

贵妃温顺地伏在他怀里,声如落叶:“我心里有数,会好好的……”

“宫门下了钥,你是如何出来的?又是如何寻到这里的?若是……”薛云照顿了顿,“若是陛下寻你,你不在宫中,又如何是好?”

他的手缓缓抚过她的头发,此刻,语气里只有想念和关切。

“放心吧,我若不想让人知晓,便不会有旁人知道……至于来此,薛府的门确实不好找,墙也高,不像你这窗台,翻过来很是花了我不少气力……”贵妃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可是你就要去南疆了,若我不来见你,我怕……我怕……”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得出口,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残句之后,是怎样一番现实。

“你想让我回来吗……”他问她。

“你必须回来。”

薛云照淡然一笑:“那便够了。”

烛火在他身后莹莹地亮着,孟卷舒绕过他的臂弯吹了一口气,她想将灯吹熄,可吹了两三口气也没能如愿。

见此,薛云照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转身微倾,将摇曳的烛火吹了,房间顿时落入幽深的黑暗之中。

下一刻,女子冰凉的唇瓣便覆了上来,急促而热烈。他一手环着她的腰肢,一手托着她的头,极负侵略意味地回吻着,舌尖穿过唇齿,贪婪地攫取着她口中的甜。

女子不求回报地奉献着自己,吻了很久,哪怕呼吸有些凌乱,也没有停止。

“你一定要代我好好看看那里……”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似是劝诫,似是央求,她呢喃着,第一次在吻他时落了泪。

女子解开襟带,衣衫委地,将自己全数交付给了眼前的男子。

这一夜旖旎缱绻,帐香温润,地上衣衫凌乱,帐中肢体纠缠,离别的思绪将高潮一次次推向云端。

只是夜深,女子睡得熟了,男子还未入睡。行期将至,离别有思。薛云照的手指落在她的眉眼间,描摹着初见她时的容颜。

为什么入睡时眉头是微微蹙着的呢?哪怕月光照拂,也不见片刻舒展。是有心事吗?是可以同他言说的心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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