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96)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


他不需要证据, 朝廷上那些人有异议,那就憋着,杀一个瞧不顺眼的人还要畏手畏脚,那千辛万苦做这皇帝做甚,就为了每日不辞劳苦批奏折?!

忽然,宣珩允蹙了蹙眉,他倒是把阿玥忘记了,还是得铁证如山,否则,阿玥真恼了,恐是会揍他。

那年他往沈从言的衣服上丢死老鼠,被阿玥揪着耳朵好一番教训。

思绪及此,他下意识揉了揉耳朵。

这个举动又让候着等他发话的两位心腹之臣面露诧异。

宣珩允忽然开口,“派一支黑衣骑到古纥,古纥王不该做出这等混账事,古纥应该是有事发生。”

张辞水抱手领命。

宣珩允把视线移到崔司淮脸上,崔司淮垂首抱手躬身待命。

“你去查沈从言的生父。”

崔司淮诧异抬了抬头,“微臣记得沈从言的父亲是楚将军当年的副将。”

这是洛京人人皆知的事情,且是楚将军带回的孩子,不会错的。

“那就查他的生父在做副将之前是干什么的,要事无巨细。”清越的声音明显开始不耐烦。

“是!微臣领旨。”崔司淮及其夸张的深深躬腰领命,他并不疑心陛下将京中异动怀疑到沈从言身上的举动,只是不解何故突然从那么久远之前查起。

他虽年轻,但跟着宣珩允的时间并不短,自是知自陛下尚为东宫储君时,就经历过数次线索尽断的暗杀,那些手笔明显非任何皇子所为。

宣珩允瞥一眼崔司淮的脸上,各色表情五颜六色,轻哼一声,“朕幼时的记忆,你自是想破那颗玲珑脑,也想不出。”

崔司淮讪讪一笑,又有些惊诧陛下竟会开口解释。

那年深宫冷秋,枯黄的叶落满地。

他躲在泛黄的假山后,想要给彼时比他高出两头的沈从言暗中一击。

被打磨数个日夜的石头边沿很是锋利,石头脱手冲着沈从言后脑勺而去,下一刻,被功夫已有所成的沈从言抬手接住,整个过程,他未望一眼。

那个霎间,石头掠去时,他听到沈从言下意识脱口而出了一句话,是他不懂的语言。

人在无意识之下脱口而出的句子,不会是胡编乱造胡言乱语。是他,是那个道貌岸然的人后来未将这样的小事记在心上。

可他却是记得的。宣珩允无声冷笑,嘲笑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虚伪。

“六月初九,是沈将军离京回营的日子,依祖制,陛下当……”崔司淮脸上带笑。

他的话被宣珩允冷声打断,语调似在置气,“不去,送行的仪式让宗人署的宣敬德主持代办。省的他总把‘不合祖制’挂嘴边。朕就全了他的祖制。”

站着的二人唇角同时抽动,那不也是陛下的宣家吗。

待二人领命从小书房退到殿外,张辞水才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他一手挠头歪头嘀咕道:“陛下倒是越来越叛逆了。”

崔司淮侧目勾唇坏笑,“张首领属意哪个?”

“哪个?”张辞水瞪眼骇然,“还有几个陛下不成?!”

崔司淮笑而不语,手背挡在眉下,遮住耀目日光,提靴前迈。

“好你个崔少卿。”张辞水追过去,口中骂骂咧咧,“装甚神秘。”

*

六月初七,因着下了一场太阳雨,雨后的空气凉意沁人。

这场雨不仅未赶走朱雀大街上的行人,反倒是西边架起一座双虹桥,让原本居家避雨的人走上大街,男男女女、三三两两顺着朱雀大街自东往西走。

出了朱雀门,有十亩花圃,全洛京皆知十亩花圃今年种的是醉心花,花色全洛京最全,不知是谁人说,太阳雨过,醉心花会在彩虹下开成一瓣双色,待彩虹桥落,花色恢复如初,而瞧见过双色醉心花的人,好运连绵。

是以,纵使天边仍悬着一簇浓厚乌云,人们依然成群结队往朱雀门而去。

这些人群里,跟着一辆青鸾油壁车,车内,花芷萝眉画青峨、唇上薄红,已然看不出病态。

她朝一旁的红绡绣金襦裙女子弯眸讨好一笑,“昭阳你就心疼心疼我这个病人吧,待我去见识见识那双色醉心花海,咱们立马回去。”

楚明玥故意绷紧脸,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然那双时而往窗外探一眼的凤眸,出卖了她更比花芷萝还要迫切的心。

若不是朱雀大街太长,她心疼花芷萝仍是孱弱的身子,她早下车策马赶到人群前边去了。

“你看,明明你也想去。”在楚明玥又一次侧身欲挑开窗上罗纱时,被花芷萝识破。

楚明玥收回手,端正坐姿,义正言辞道:“我是替你瞧瞧还有多久的路程。”说完,自个儿先绷不住,眉目弯下,掩面大笑。

忽而,马车颠了颠,继而又平稳行驶。

车内人均未放在心上,有说有笑。

直到马车外喧嚣的声音渐弱,楚明玥终于心中起疑,花芷萝欲开口,楚明玥一指竖于唇上,示意车内人噤声。

本是寻常日子,且又是白日里出门,无人想到会遇危险,车内包括半夏和丹秋,并无人身带利器。

楚明玥四顾一周,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金钗,攥于手心,悄悄掀开窗前烟色罗纱。

只见马车不知是何时驶入这条不见人影的巷子,与马车并行着一匹红棕色骏马,马背上,端坐着束袖劲装的冷面男人。

“大哥!”楚明玥一把掀开窗上轻纱,撑着宽窗探出小半身子,“你吓死人了!”

沈从言偏头,脸上甚是严肃,“毫无半分警惕,若是当真马车被劫,你当如何?”

楚明玥明眸转动,反应还算迅捷,“若是当真有坏人劫持马车,车夫大哥岂会坐以待毙,大哥莫忘了,他的身手也是阿爹教过的。”

沈从言肃声厉斥:“巧言善辩。”

楚明玥眨着眼睛娇笑,“大哥这是带我去何处,莫耽搁我和小六去赏花。”

“送你回府。”

楚明玥一听,那张莹白明媚的小脸皱起,她伸长了手臂去扯沈从言袖子,奈何沈从言束袖扣得紧,她只好转而扯着他下袍衣料,摇晃着手臂。

“大哥,此时天色正好,不如你跟我和小六一起去赏花,今日这洛京半城的姑娘都去了,说不定我未来的嫂嫂也在呢。”

岂料沈从言一听,当即拉长脸,“又胡说八道,今日花圃人多,人多易生乱,不安全,不许去。”

“怎就不安全了,这青天白日的上京。”楚明玥话锋一转,又说回去,“大哥年岁不小,早该成亲了。”

她扯着那块衣料不放,“莫非已经心有所属?快说说是哪家姑娘,我好备上厚礼替你上门提亲去。”

“越发的胡说八道。”

楚明玥笑声清悦,“有何不妥,阿爹不在了,大哥的婚事可不就要我来张罗,大哥若是觉得我这郡主的面份太低,你和我说是哪家姑娘,我去找陛下赐婚。”

“大哥,你就让我去看花吧,你若不放心,我们一起去呀。”楚明玥扯着那块衣料继续左右晃,“大哥,就去看花吧。”

巷子的尽头,照夜白马蹄原地动了动。

马鞍上,玄衣墨发的人冷冷凝望巷子那端,女子从车窗探出身,扯着沈从言衣摆仰面撒娇,几个回合后,沈从言不知说了什么,女子拍手娇笑。

这幅画面被那双湛深的桃花眸紧紧锁住,化成一缕耀眼的流火,在漆黑深瞳里炸开。

宣珩允冷面覆霜,纤密的睫羽掩不住眸底戾气,他清楚的知道此时并不是很好的时机,可身体的行动比大脑快。

他一声低喝,照夜白御风而去,留下身后崔旺一声短促疾呼——

“陛下您小心!”

马车里,楚明玥只顾撒娇央求,去看一眼双色花海,未曾注意目视前方的沈从言面色陡变一霎,又恢复如常。

沈从言甚至侧首笑了笑,一只手轻抚楚明玥额头。

楚明玥飞凤眸瞪过去,正要抬手拍掉脑门儿上长茧糙手,耳边突起一阵烈风,下一刻,她只觉腋下一紧,被一股大力带起,接着一瞬天旋地转,她身体从车窗而出,腾空一晃,稳稳落于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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