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54)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


宣祉渊抬手拍在她肩上,“昭阳做回楚家女儿不远了,这天下哪家儿郎能被昭阳瞧入眼,是他的福分。”

说罢,宣祉渊放声大笑,踱步往外走,留楚明玥羞得脸红直跺脚上那双辍珍珠的绣履。

“十九王爷请。”

柳舒宜候在青竹搭起的楼梯旁。

宣祉渊点了点下巴,突然顿足道一声:“活得长那是老王八,活得精彩才是本事,任是再厉害的瘟神也要忌惮周身阳火的人。”

柳舒宜一怔,继而眉目舒展,开怀莞笑,她向正悠然迈下楼梯的洒脱背景深深行一福礼,“多谢王爷点拨。”

这一刻,柳舒宜觉得通体舒畅,那堵在心底沉甸甸的乱石一扫而空。

得知大限将至,任是再装的风轻云淡,心里也是害怕的。不过是这几日被兄嫂和邕王日日缠着,才转移了她大部分注意力。

可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唯有她自己知晓。

她深深吸气,凭栏四顾,这间竹楼酒肆,她很喜欢。

为布置这家酒肆,她那两家绸缎铺子已经闭门多日了,当然,也是因为和娘家闹不和,家里的绸缎庄不再给她这边送品质好的绸缎。

岭南柳家垄持着大宛最上品的蚕丝和染织工艺。

“柳姐姐,眼瞧着天要下雨,我这就也回了。”楚明玥从雅轩走出。

比着方才,天又沉下几分,柳舒宜不敢挽留,江左梅雨说下就下。

青砖道上,行人不如正午时多,天上乌云愈积愈厚,往远处苍鹿山看一眼,只觉行宫已被浓云盖过。

“这雨不知又要下几日。”楚明玥领着半夏、春儿和甜儿一路往镇口走,她命何飞驾马车在镇口接应。

“这边哪都好,就是太潮湿了。”半夏嘟囔一句,“奴婢这手臂里边都起红疹了,郡主,咱们何时回去?”

“快了。”楚明玥看着前方,算一算,洛京送往铜元郡请御批的奏书昨日就该到了。

出京时,借崔氏女的身份窘促逃离,再回去,她要楚家女儿锦衣华服、堂堂正正而归。

她要世人皆知,楚家人还在呢。

“阿玥。”

楚明玥驻足,前方,宣珩允墨衣黑发背手而立,似是等她许久。

看到他的一霎,楚明玥脸上闲适自在的惬意一晃消散,就连脊背都下意识绷直。

“陛下怎还在彩衣镇。”

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但宣珩允还是从那张瞬息即逝的表情里读到厌烦。

他的心里突然一慌,变得无措起来,就连见到他都变成一种烦扰了吗。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把放于身后的风鸢送到她面前。

“你想放风鸢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一颗心被紧紧攥着不敢呼吸。

楚明玥瞳孔张了张,格外惊诧,不明所以仰视着那张轮廓锋利的脸,他双眼乌青、神情憔悴,整个人都散发着颓丧之态。

原来,自己曾经倾心过的人其实是这样的吗?

楚明玥心叹,当初可真是被猪油糊了眼。

“陛下究竟要说什么?”

宣珩允瞳孔一缩,他被楚明玥淡漠的态度刺痛到,“阿玥是喜欢放风鸢得吧,我陪你放风鸢可好。”

他声音低沉,谨小慎微。

楚明玥愈发厌倦,“陛下若无事,容臣女先回了。”

眼看楚明玥要走,宣珩允伸手拉住她袖角,“阿玥。”

“放手!”楚明玥冷声道。

街上行人不多,但二人一番拉扯,还是引来行人驻足围观,交耳议论。

宣珩允心底凄凉,对周遭议论之声充耳不闻,他紧紧攥着手中衣料,似是在祈求,“我就是想陪你放风鸢。”

楚明玥偏头凝视着那双漆瞳,“要下雨了,这时放风鸢,总是不合时宜了些。”

“阿玥,我是让你厌烦了吗?”

凤眸里镇定清澈,再无任何多余情绪,“您不该如此,大宛的皇帝当势如雄鹰、如狼王,永远威严不可犯。”

“那才是我楚家一族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的君,陛下若依旧愿做亘古明君,昭阳亦不辱楚家门楣。”

楚明玥声调放缓,轻如夏初柳絮,“待陛下不再执迷于往昔,楚家愿备一盏新茶恭候圣驾。”

话落,楚明玥推一把宣珩允手臂,绣履前迈,不再回头。

天空炸响一声闷雷,风鸢落地。

宣珩允蹲下身,指尖触在风鸢上,耳畔渐渐响起风声,是不合时宜。

有围观的行人喊,“要下雨了公子,这时候没人放风鸢,快回去吧。”

他弯腰曲背蹲在地上,手里捏着风鸢边角。醒悟的太晚,一切都是错位的。

“陛下,该启程去铜元郡了。”张辞水从窄巷走出。

宣珩允缓缓站起,指腹小心拂掉风鸢上尘土,“好,启程。”

他抬眼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背影,神情清肃似霜冰,眸底漆黑与暗影慢慢重叠。

张辞水心底一骇,忙去牵马。

*

那一辆挂满风铎的马车停在彩衣镇口,何飞周身紧绷垂手立于马车右侧,表情格外严肃。

楚明玥行至马车前,疑惑打量他,“发生何事?”

半夏打趣他,“倒像是军营罚站的姿势,郡主不过耽搁一会儿,不用惩罚自个儿。”

一旁的夏儿和甜儿掩嘴笑。

何飞保持着罚站的姿势,只有眼珠子左右乱转。

楚明玥蹙眉诧异瞥他一眼,自顾踩着马蹬上马车,待车前帘帷掀开,她先是一怔,继而露出喜色。

“大哥何时来的?”

马车里,沈从言一身深蓝色刺莲纹锦缎袍子,乌发尽数冠起,一根头发丝都没漏下,他双手抱臂,直板板坐在软垫上,正严肃看过来。

见到楚明玥进来,他先是低哼一声以表达对楚明玥外出不让何飞随身保护的不满,后才伸过去一只手臂,让楚明玥扶着在马车内坐稳。

外边半夏一听沈将军来了,吓得不敢进马车,带着春儿和甜儿硬要跟何飞一起坐车厢外的蒲席上。

“要做回昭阳郡主,可是长本事了,若是遇到歹人,就你那三两下子当真以为自己身手了得?”

沈从言一贯寡言,但回回开口,总是做足义兄的样子,纵使楚明玥和以往比,已经沉稳许多,但在他眼中,却依旧是那个闯起祸来以一敌十的丫头片子。

楚明玥秀肩一斜,撞了撞沈从言上手臂,“大哥回回斥我,可我要和离,大哥冒着无召返京落人口实也为我送遗诏。”

说到这里,楚明玥突然惊问:“大哥怎会突然离营,陛下可知?”

“嬉皮笑脸。”沈从言终是放软声调解释,“忘了?每年开春我和义父都要回京复命的,今年你闹这么一出,谁能料到陛下会罢朝百日,我这才把复命的请奏递到了铜元郡。”

楚明玥转动凤眸,明亮一笑,“大哥,见到你真好。”

往后,她再不用顾忌旁人不喜,就回避和兄长的见面了。

真好。

第37章 37、37

铜元郡薛家环湖而建的私庄, 建成那日,为附庸风雅请了当年的国子监司业来亲自提笔,取名听月水榭。

元启帝南巡首临江左, 第一站落脚地选在铜元郡, 这对于铜元郡的郡守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乌纱的大好事。

富庶一方的铜元郡行商大户薛承富主动献出听月水榭, 恭请圣驾下榻。

薛承富一子两女, 大女儿嫁给了铜元郡守闻风鹤, 儿子正在准备今年秋闱,而小女儿薛霜岚年方十八,尚待字闺中。

元启帝驾临听月水榭, 薛家一应人等包括仆役尽数从听月水榭搬离,宅中防卫由禁卫首领张辞水带人接手。

而薛承富留了个心眼儿, 恳求圣驾准许小女留在梅苑养病, 并再三向张首领保证其女绝不出梅苑半步,绝不叨扰圣驾。

张辞水一拍脑门,心道是他们一行人占了人家的地方,薛家小姐既然体弱带病, 确实不便折腾, 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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